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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先谦《释名疏证补》研究
作者:樊花
【摘要】本文从训诂学、语源学的角度对《释名疏证补》(上海古籍出版社1984年3月版)中王先谦的研究进行了系统的归纳总结。近人对湖湘文化代表人物王先谦多从生平、刻书、思想、政治等角度进行广泛地研究,很少有人从训诂学角度进行系统地研究。作为声训开山之作的《释名》,它汇校补注最好的注本是《释名疏证补》。而最新的相关著作中,大都没有深入系统地研究《释名疏证补》。因此从训诂学、语源学角度重新审视王先谦的研究,对促进湖湘文化研究不无裨益。本文共分四章,各章主要内容如下:

    第一章为绪论,简略介绍王先谦以及《释名疏证补》研究的历史与现状。同时提出本文的研究对象、任务、意义以及本文研究思路和方法。

    第二章旨在分析、归纳《释名疏证补》中王先谦的汇校、补注。并通过对书中汇校和补注的形式和内容的分析,初步总结王先谦研究的方法。

    第三章基于王先谦在《释名疏证补》中新系联的同源词,从语源学角度探讨他研究的成就与贡献。王先谦在《释名疏证补》系源和推源中,补充理据,探求语源,并新系联部分同源词,研究成果主要表现在新系联的异词同源词显性和隐性同源词中。

    第四章总结《释名疏证补》汇校补注的价值,并分析王先谦研究由于音韵学发展历史局限带来的不足之处。

    最后本文总结了王先谦的贡献。王先谦校勘补注,运用了传统的训诂学理论,对《释名》精心校对。运用清代音近义通等方法,抓住《释名》特有的探求语源的特点,系联同源词,王先谦作出一定贡献。

   

    第一章  绪  论

    第一节  王先谦和《释名疏证补》简介

    1.1  王先谦简介

    王先谦(1842——1917),字益吾,号葵园,室名虚受堂(辛亥革命后署名)。湖南长沙东乡凉塘人。道光二十二年间出生,民国五年去世,享年76岁。他是我国清代末期治学广泛的著名儒家学者,曾经师从于曾国藩。他的一生几乎贯穿了我国近代社会,亲身经历了巨大的时代变化风云,思想、学术广博精深。王先谦幼年就开始学习我国古代的经典经史书籍,1865年即同治四年24岁时中进士,被授予翰林院庶吉士,散馆授编修。他先后任职翰林院侍读、国子监祭酒,历任云南、江西、浙江、江苏学政等职。1889年即光绪十五年48岁时王先谦辞官回归故乡,定居在长沙城北荷花池。归隐期间曾经先后担任长沙思贤讲舍主讲、城南书院(第一师范学院前身)院长、岳麓书院主讲等职。总之,王先谦一生并没有担任过什么实际政务官职,主要以学术著称。

    学术上,王先谦是清朝岳麓书院第53届山长,也是最后一任山长,主讲书院长达十年之久。他还担任过师范馆长、学务公所议长等职。辛亥武昌起义后,他迁居乡间,闭门著书。在此期间,他曾经组织学人,从事古籍和历史文献的编辑、校刊、印刷和出版等工作。史学上,他仿经疏体例注释旧史,代表作是《汉书补注》。该书旁采诸家之说,疑难不解的地方多有疏通,因而至今仍受国内外史学界推崇。并且他还对蒋良骥编的《东华录》加以扩充续编。经他着手,该书由32卷增补到625卷,为清代历史保存了详尽的资料,因而可以说他学术上最大成就是史学。经学上,他开创了儒家新的一支学派——葵园学派,该学派门人众多,以编印古书闻名于世。他们遵循乾嘉学派考据为重、朴实简练的传统,在经学上颇有造诣。作为葵园学派的开创者,王先谦继阮元的《皇清经解》之后,编印《续皇清经解》,收111家209种著作,完整地汇集了清代有关经学的成果。语言文字学方面,他的成果主要是编撰了《释名疏证补》,该书成就下文中有详细介绍。最后王先谦以清室遗老终享天年,终其一生,著述一千五百余卷,编辑二千余卷。作为清末大儒、湘绅领袖、学界泰斗,他的学术影响是巨大的,因此他与王船山、王文清、王闿运一起被称为“湖南四王”。

    校刊出版方面,作为对版本最为讲究的学术大家,王先谦强调”欲博览遗书,尤以精研版本为重”。1898光绪十六年,王先谦主讲思贤讲舍后,从盐务公所筹集到每年六百两白银的经费,在思贤讲舍设立书局,刻印书籍。湖南思贤书局局刻书籍,涉及到经史子集各部书籍,这些编辑的书籍”校勘精确,刻印优良,为清代晚期刻本之冠”。在校刻的过程中,王先谦也把自己的学术研究成绩补入其中。他吸收了浙学和湘学的长处,义理考据与经世致用并重,为整理古代文化遗产作出了重要贡献,因此当时对湘籍名人十分熟悉的学者李肖聃就称王先谦为“长沙阁学,季清巨儒,著书满门,门庭广大”、“尤有功于楚学”。

    当然王先谦能在学术上取得这么大的成就,也并不是偶然的。他从小刻苦读书,孜孜不倦地钻研,几十年来废寝忘食,潜心于我国经史典籍之中,而且他治学具有博采众长的作风。他学术上侧重古文经学,但并不拘泥于门户,同时兼采今文学派的观点,他认为今文经、古文经之争,“展转纷纭,徒形词费”。王先谦在撰述过程中继承了湖湘实事求是、经世致用的传统学风,重求实,反臆断。凡遇暂时不明白的问题,他并不武断曲解,总是以“存疑”的态度对待,或注明“无考”,或注明“未知孰是”,“所当厥疑”。而对自己著述中的错误,一经发现就立即纠正。他痛恨空谈,坚持实事求是,严谦治学。他的这种学术态度不仅使自己成为一代宗师,而且对湖湘文化影响深远,湖湘文化中踏实稳健的学风,与千年学府的一代山长实事求是、严谦治学作风一脉相传。这种影响,在岳麓书院莘莘学子中,表现尤其明显,因而无论是撰述,还是教育,王先谦都堪称大家。王先谦大半辈子都在不辞辛劳地搜集、抢救、整理出版古圣先贤和当代文人的作品,甚至有时还自费刻书,为我国文化古籍的流传作出贡献。《续古文辞类纂》编成后,王先谦在《例略》中说:“仆有恒言,文士毕生苦志,身后之名,后来者当共护惜之。”“苟非一无可取,未容任意抹杀。”这种包容宽厚的人文精神与他兼收并蓄的学术主张相得益彰。这种精神也成了他挑选、编辑、刻印文本的标准。本着这种精神,王先谦为许多时人与先贤编过集子、出过书,挖掘、整理和保存了一大批有价值的文献,为后世留下了一批丰富的史料。

    王先谦被时人称为“清末全面研治经史子集的一代宗师”。同时,他还关注国外情况,被称为“通过博览群书走向世界的极为罕见的朴学大师”。因此他在湖南威望很高,成为一代宗师。

    1.2、《释名疏证补》简介

    东汉儒家学者刘熙所作《释名》是我国的第一部语源学专著,也是我国传统训诂学的经典著作。它以声训为主要方法,通过声音与意义解读义类,推寻事物命名由来,在我国语源学史的研究上有很高的价值。但它最初的版本粗疏,错漏很多。明代学者毕沅作《释名疏证》后,它的版本才大致可用。清代学者王先谦在毕沅的基础上汇校补注而作《释名疏证补》,他可以说是古人研究《释名》用功最深、功劳最大的一个。

    在《〈释名疏证补〉序》中王先谦指出:“逮刘成国之《释名》出,以声为书,遂为经书之归墟,实亦儒门之奥键已。隋唐以还,称引最夥,流溉后学,取重通人。往往古义旧音,展卷有会,语其佳处,寻绎靡穷。”他强调了《释名》对“儒门”、“经说”作用大、引用多,同时保存古义旧音较好。因此,他选择《释名》作为语言文字学方面的研究对象,在《释名疏证》的基础上汇校补注而著成《释名疏证补》。在《释名疏证补》中,通过汇校补注引用91种经史子集书证。语义论证上,引证书证多,经史子集各门精华无不涉及。从《毛诗》、《周礼注》、《尚书传》到《春秋繁露》、《白虎通》、《读书杂志》;从《尔雅》、《说文》、《方言》到《广雅》、《集韵》、《唐韵》、《玉篇》、《字林》:从《左传》、《史记》到《汉书》、《晋志》;从《列子》、《孟子》、《荀子》到《淮南子》、《一切经音义》、《齐民要术》;从《楚辞》、《风俗通》到《靖节诗选》、《女戒》;从《北堂书钞》、《艺文类聚》、《太平御览》到《初学记》、《玉烛宝典》。语音论证上,《释名疏证补》中引用从《方言》、《广韵》、《集韵》、《唐韵》到《段氏音韵表》等多种专著。因此《释名疏证补》一书旁征博引,对“古义旧音”的“寻绎”,语源的探索取证,做出贡献。

    《释名疏证补》为《释名》各类疏证的集大成者。它撷取了叶德炯、王启原、孙楷、皮锡瑞、苏舆、王先慎等人的校刊注释,参酌顾广圻为长洲吴氏作的校本,又得到胡玉缙、许克勤二人的校语,成蓉镜《补证》、吴翊寅《校议》和孙诒让的《札迻》,同时王先谦自为补附一卷缀于书后汇录而成。体例上,在《释名》词条下先列“毕沅曰”,再取其他家注疏补证,各家前标志“某某曰”。

    2008年甘勇的《清人小学注疏五种词源学的研究》指出,《释名疏证补》是王先谦汇集顾、成、吴、孙四家本子,采撷叶、王、孙、皮等十二家成果,融会贯通而成,各家侧重不一。

    毕沅的《释名疏证》1683条是《释名疏证补》的底本,也是主体部分,几乎每条条目下都有。毕沅主要从校勘着力,疏证的同时,也以“今本俗字”的形式涉及到词源。顾广圻作《释名略例》,阐发训释体例。吴志忠在顾广圻所作的基础上从事校正。成蓉镜写了《释名补证》一卷,补正《释名》共61条,都收进《释名疏证补》中,以“成蓉镜日”标识。成蓉镜以补正《释名》、疏解词义为主,并在说解中考证古代的名物典章、地理沿革,这些内容近40条。其他各条则为补正毕沅注疏缺失、纠正刘熙错误、阐明体例、阐释语音、说解联绵词等等。吴翊寅撰《释名校议》,王先谦收录到《释名疏证补》中,全部加以“吴翊寅曰”的标识。“吴翊寅曰”共计28条,其中18条出示“吴校”,其他各条申说“毕说”,或校勘文字。《释名疏证补》收录孙诒让《札迻》中的31条校语,以“孙诒让曰”标识。“孙诒让曰”多疏通文义、校勘文字。其他有提出与毕沅不同的意见,或破其假借求本字,疏通文义。

    《释名疏证补》撷取叶德炯按语342条,以“叶德炯曰”来标识,其中多数都在为刘熙的音训寻找文献上的证据,再者就是分析音理,讨论古代名物典章。清代注《释名》各家之中,叶德炯审音最细,运用因声求义之法,也最为熟练。据考察,叶德炯通过分析音理疏通文义者就有47条之多。《释名疏证补》收入王启原按语196条,以“王启原曰”标识。王启原按语中出示吴校31条,吕本异文129条,其余多以疏通文义为主。《释名疏证补》收入苏舆按语342条,以“苏舆曰”标识。苏舆按语除了小部分内容为文字校勘、体例阐发外,大部分以征引与《释名》词条意义相合的文献,疏通文义为主。《释名疏证补》收入皮锡瑞按语58条,以“皮锡瑞曰”标识。主要举文献异文,疏通文义,证其义通。《释名疏证补》收入王先慎按语71条,以“王先慎曰”标识。提出不同的文字校勘意见,疏通文义,或者指出“成国所本”,即刘熙训释的依据。《释名疏证补》另收录“孙楷曰”11条、“张荔生曰”2条。《释名疏证补附》收胡玉缙校语11条、许克勤校语41条,分别以“胡玉缙曰”、“许克勤曰”标识。胡玉缙和许克勤的校语全为文字校勘,少部分在征引异文时,涉及到一些异体字、通假字的内容。

    因此《释名疏证补》是江浙和湖湘学者16人所校所释汇聚而成,是一部颇为全面而有系统的训诂学著作。其中王先谦的语源学探索除了他所汇集的各家学派外,还体现在汇校补注中的个人见解,皆以“先谦曰”为标志。

    1.3、《释名疏证补》版本

    王先谦的《释名疏证补》是他主讲思贤讲舍,筹措资金设立思贤书局后,在光绪二十一年(1897)他五十四岁时所著成的书,刻本校勘精审、刻印精良。主要版本有清光绪二十二年丙申王氏校勘,湖南长沙思贤书院版。以湖南师范大学馆藏本为例,其刻本行款为:每半叶十一行,行二十四字,小字双行,行二十四字,大字一字当小字二字,大黑口,左右双边。版心上单黑鱼口,黑鱼口下镌书名简称“释某”卷数,版心下象鼻上有细黑横线,黑线上镌列页数。版框高180毫米,宽137毫米。编排词条所分的是自然条目。其分条的原则大体上是依据毕氏疏证,一事一名,一名一条,但有时也有按照一定的关系,数名共作一条。

    此书行文用高邮王氏《读书杂志》体例,以《释名》正文为单行大字,以毕沅疏证及各家之说为双行小字,双行小字中另有夹注,则以更小一号字作双行小注。每一处注解之下,都先列毕说,然后列举众说,于每一家之说前加“某某曰”,以醒眉目。《释名疏证补》采用集注的方式,充分汇聚吸收前人的校注成果,综合众家之说,择善而从,既保留了前人成果,又结合自身看法,去伪存真,这是该书的最大成就。所征引之典籍,涉及经史子集,也较为全面和系统。

    王先谦著书动机很明确,他在自序中提出:“逮刘成国之《释名》出,以声为书,遂为经说之归墟,实亦儒门之奥键。”“自《说文》离析形声字,有定义无假譬况,功用大显,于是《释名》流派渐微。”“故吾以谓说文直音之鼻祖,而释名者反切之统宗也。”而《释名》已经校订的吴本中,认可的多,但“其中奥义微文,未尽挥发。”因此而作《释名疏证补》“期以补灵岩之漏义,阐北海之精心。大雅宏达,庶匡益之。”所以毕沅的《释名疏证》“前修未密”,王先谦的《释名疏证补》“后出转精”,其主要着力点在汇校和补注两方面。

    第二节  王先谦及《释名疏证补》的研究现状

    2.1、王先谦研究

    关于王先谦的研究,梅季在《论王先谦的学术成就及学术思想》一文中最先探讨了王先谦在经史子集四部的学术成就以及王先谦的学术思想。他认为王先谦“治学汉宋同途、古今共辙、诸子并蓄、中西兼容、将考据之学与经世致用之学熔为一体、将江浙学派与湖湘学派冶为一炉,经史子集,全面贯通,并且在治学中极富求实精神”。而朱汉民、黄梓根在《王先谦汉学研究与书院传播》中认为“王先谦是晚清一位重要的汉学大师。受道光以后晚来湖湘汉学之风和督学江南时江浙考据学派的影响,王先谦的治学呈现明显的汉学倾向。在湖湘理学传统和晚清经世致用思潮的影响下,王先谦的汉学又不同于传统的乾嘉汉学,已走出纯粹的考据,而呈现出既趋重经史考据,又能调和汉宋、兼采古今、求实致用的多途取向。”

    其后郑艳在《王先谦与湖湘文化初探》中论述了湖湘文化与王先谦之间的相互影响。吴荣政在《王先谦的治学风貌》中评价了王先谦所取得的骄人的学术成就,及其锲而不舍的治学精和实事求是的治学原则,也论述了王先谦交游对其学术的帮助等。郑艳的《王先谦的学术成就、渊源及影响初探》,论述了王先谦的学术实践、学术渊源及其学术地位、影响等。孙玉敏的《王先谦学术思想研究》,从经、史、子三个方面论述了王先谦的学术成就及思想,也对其代表性的著述进行了分析。孙玉敏在《王先谦研究综述》中指出,对王先谦的研究阶段主要分两阶段,第一阶段为解放前,主要成果有《清史稿•王先谦传》,在该传中,他被列入儒林,位于俞樾、王闿运之后,孙诒让之前。二阶段在解放后,主要是对王先谦生平的研究、他与戊戌维新的政治关系、他的学术思想研究等。具体来说是指王先谦在湖南近代化过程的作用,在湖湘文化的作用,他与书院文化,他的爱国思想等。

    2.2、《释名疏证补》研究

    对《释名疏证补》一书的研究主要是三类。第一类是综合述评。以王青芝、王魏宇等为代表。王青芝的《近百年来王先谦研究述评》和魏宇文、王彦坤的《〈释名疏证补〉的“先谦曰”探微》都认为王先谦《释名疏证补》是清代研究《释名》之集大成著作。第二类横向分析比较。认为王先谦的研究与毕沅有细微的差别,如贺知章《王先谦与毕沅〈释名〉研究比较》中主要从校勘学的角度比较两者的不同。甘勇《清人小学注疏五种词源学的研究》中,对《释名疏证补》中各家注释分门别类研究总结,对《释名疏证补》中汇聚的各家都有概述论及。指出各家从文字的校勘、名物探源、地理沿革、说解文义、精审语音等方面都各有成绩。第三类纵向对比。从研究的历史入手,研究者认为《释名疏证补》比前人要更进一步。李传书的论文《清人对〈释名〉的整理与研究》通过清人整理《释名》的研究,认为清代整理研究《释名》的可分为三段。第一阶段为毕沅及江声弟子顾广圻,整理校勘,其中奥义微文,训释体例阐发最明。这一阶段虽为发轫阶段,但由于均出于乾嘉学者之手,故成绩不小,为研究工作打下了坚实的基础。研究整理的第二阶段,则以成蓉镜的《释名补证》、吴翊寅的《释名校议》以及孙诒让的《札迻》为成果。这一阶段是第一阶段的补充和发展。研究整理的第三阶段则以王先谦为代表,其成果则表现在光绪二十二年所刊刻的《释名疏证补》一书。认为王先谦对《释名》一书价值的认识比毕沅更深入,语言观点和研究方法不断进步。

    由此可见王先谦和《释名疏证补》地位高和价值大,尽管对晚清学者的研究越来越热,可语言学学术上的研究却远远没有达到当年王先谦政治、思想、教育、学术相应的高度。对王先谦多从生平、刻书、思想等角度研究,语言学研究相对薄弱,即使涉及学术,也多为泛泛之谈。学术上的研究论文仅仅从总体的述评,不同注疏者的比较,或者相应的时代发展成果归纳出发。有的文章初步细致的对共同校勘注疏补证的16家分家研究,也由于种种原因,流于点到为止,未能进一步作理论上的探求。作为朴学大师,王先谦校勘严谨,疏证中运用了训诂学方法,并结合清代社会提供例证,音义结合探求语源,形成自己的整体辨别的研究方法。由于时代的局限,葵园学派考据为重、朴实简练,以编印古书著称,而对理论的阐释则未加深究。王先谦研究的方法和成就在《释名疏证补》中未能明示,今人又未详尽阐明,在语言科学发展迅猛的今天,就有系统全面研究《释名疏证补》,探明王先谦书中蕴含的方法和价值的需要了。

    第三节  本文研究的对象、意义与方法

    3.1、研究的对象和任务

    本文主要以《释名疏证补》中标记“先谦曰”的252条汇校补注为中心,归纳总结王先谦对《释名》及《释名疏证》的研究成果。从训诂学和语源学的角度,探讨王先谦《释名疏证补》成就。

    清代反对宋明理学,批判主观心学,转而注重从实际材料的考据,讲求“经世济用”,回归汉学。不管是讲求“信古博学”的吴派还是“无征不信”的皖派,都注重对古书的收集、汇编、补正、注释,共同融汇成有清朝时代特征的朴学。王先谦作为清代学者,“道南正脉”的继承人之一,同样也为训诂考据之学也作出了贡献。语言文字学方面,《释名疏证补》是他学术成就的主要代表作。《释名疏证补》中标记“先谦曰”的按语有252条,其中汇校的有112条,约占44.4%;补注有140条约占55.5%。分篇罗列如下:

    《释名疏证补》中的252条标记“先谦曰”的按语中,主要是汇校和补注两类。因此运用训诂学、语源学原理,归纳总结王先谦的《释名疏证补》的汇校补注的形式、内容、方法,分析《释名疏证补》的语源学成就,探讨《释名疏证补》的价值与不足,这三方面将是本文的主要任务。

    3.2、研究的意义

    本文拟对《释名疏证补》中的252条标记“先谦曰”按语进行深入的研究,该研究对训诂学和语源学学术发展具有多方面的意义。

    首先,《释名》为我国第一部语源学的著作,也是我国传统训诂学经典著作。它以声训为主要方法,通过声音与意义解读义类,推寻事物命名由来,对训诂学、语源学发展影响大,在我国汉语史的研究上有较高的价值。最初版本疏漏很多,明朝时代的学者毕沅作《释名疏证》后,其版本才大致可用。王先谦在毕沅的基础上补注汇校而作《释名疏证补》。可以说是古人中研究《释名》用功最深、功劳最大的一个。因此对王先谦的《释名疏证补》中研究成果的总结梳理就具有了学术意义。

    其次,作为湖湘文化的代表人物,王先谦与王船山、王文清、王闿运并称为“湖南四王”,为清末大儒。他曾长期担任长沙思贤讲舍主讲、城南书院院长、岳麓书院主讲等职。儒学南传,以岳麓书院为代表被称为“道南正脉”,而王先谦作为岳麓书院山长,继承儒家之道,并发展提高,开创了儒家学派新的一支——葵园学派,该学派对湖湘文化影响巨大。当前湖湘文化的开掘,湖湘人文精神的自我认知,也就无法忽略王先谦,因此对王先谦的研究也就有了一定的时代意义。

    第三、王先谦在《释名疏证补》的补注中引证了许多俗语源,提供了清代文化生活的语言史料。除引证提供语料外,王先谦补注研究中,文献语言音形义关系整体研究的方法,有利于探求词的繁衍规律,因此本文研究也就有方法论价值。

    第四、清代学术处于特定的历史时期。作为封建王朝的最后一代,清朝有其独特的历史地位。它继承我国历代文化,开启新时代,同时受西方文化的冲击,中西交融,形成了自己的风格。在清朝考据盛行之时,王先谦从文字、音韵、词汇角度汇校、补注了《释名》,他研究的形式、内容、方法及其成就和不足,也能从侧面折射出其时代色彩,以管窥豹,对王先谦《释名疏证补》的研究也可为清代学术研究提供佐证。

    3.3、研究的思路与方法

    当代语源学家殷寄明1998年就指出语源是“文字产生之前口头语言中语义与语音的结合体,是后世语言中的语词音义的历史渊源,是语词增值、词汇发展的语言学内在根据。”在现代语言学中也命名为“语根”、“词的内部形式”、“词的理据”、“词源结构”等等。语源的特征有潜在性、有限性、系统性、能产性。和西方音节文字和音素文字不同,我国的汉语记录符号类型属语素文字,从而汉语语源还有它独特的特点,它以“单音节为主体,兼有少数双音节”、“可以与文字形体相比附、相一致。”语素是最小的音义结合体,汉语记录符号系统属语素类文字,也就意味着汉语语源学能从语音、词形、语义角度综合互证。因此本文将运用语源学相关原理分析,借助音形义的整体研究,阐明王先谦的《释名疏证补》中汇校补注的语源学成就。

    语源学同时又是从训诂学分立出来的一门学科,它与训诂学有着紧密的联系。训诂实践中运用声训等方法解释文字训诂问题,也为语源学探究语言文字系统中的规律,阐释语词受义、事物得名的原因,补正前人疏漏失误打下基础。本文拟从训诂学的角度,总结归纳《释名疏证补》中252条标记“先谦曰”的汇校补注按语的形式、内容、方法,探讨其学术价值。

    本文对同源词意义分析上主要运用王宁的类义素和核义素分析法,借助分析法中二分义素分析。二分义素分析法由王宁在《汉语词源的探求与阐释》中提出,按词的意义关系可用义素分析法分成类义素和核义素。并由王东海在《核义素与辞书的义项描写》中完善。他指出二分义素分析法可以把词分为两个层次意义,一个是表层意义,另一个是深层意义。两者又可以进一步二分,表层意义二分为类义素和表义素,深层意义也可二分为核义素和表义素。类义素是义项中表义类的义素,核义素是同源词所含的相同特点,除此之外的其他都称为表义素。表层意义中类义素通过表义素与同类词区别,深层意义中核义素通过表义素与同源词分辨。因此核义素同就为同源词,类义素同就为同类词,表义素同就为同义词。语音分析主要借助王力先生的上古音系统,参照郭锡良先生的《汉字古音手册》。在同源语音方面分析,以先秦古音为依据,上古汉语共有二十九个韵部,可以分为三大类,八小类。共有三十三个声母,分为五大类,七小类。同源词语音通转主要依王力先生的《同源字论》声韵通转条例,参照王力上古音系统判定。

    因此本文主要运用语源学原理分析、训诂学原理归纳总结,在词义分析上运用二分义素分析法,语音分析上借助王力上古音系统展开,探求语源,探讨王先谦新系联的两类同源词,辨析其显性、隐性语源义的异同,并初步解析王先谦对《释名》系联同源词的验证,总结成果,指出不足。

    第二章  《释名疏证补》的汇校补注

    第一节  《释名疏证补》汇校补注形式

    1.1、补校的形式

    《释名疏证补》是对毕沅《释名疏证》的补充,其中包括补校和补注两方面。补校,是对《释名》校勘的补充,其目的是从音义的角度,考证刘熙《释名》字词的讹变,通过上下文义,对脱漏的文字、误字、衍文、倒文进行校勘,王氏的补校主要是通过引用“吴校”补出。在王先谦之前,同时代校勘主要有毕沅的《释名疏证》、成蓉镜的《释名疏证补正》、顾广圻《释名略例》、孙诒让《札迻》、吴翊寅的《释名校议》、顾震福的《释名校补》八卷、王仁俊《释名集校》中的31条校语,涉及《释名》。他们校勘多疏通文义、校勘文字、例举异文。王氏的汇校是在毕沅的《释名疏证》基础上进行的,全部选取的有孙诒让《札迻》中涉及《释名》的校语和吴翊寅的《释名校议》,撷取的有王启原、叶德炯、孙楷、皮锡瑞、苏舆、王先慎等人的校语。《释名疏证补》中用“先谦曰”直接补校的主要成就是整合条目、统一和完善体例,精校文字,刊定释义。精校古书,是葵园学派,同时也是清朝朴学的学术特色之一。《释名疏证补》中的补校主要以引“吴校”形式出现,全文共有112处。分析补校形式类型有不置可否、校后评“是”、补校存疑三类,如下:

    1.1.1、不置可否

    在条目按语中不置可否,仅书“吴校作”、“吴校某作某”、“吴校”、“某,吴校作某”,以吴校直接来校正。如:

    例一、《释名•释长幼》:“女,如也,妇人外成如人也。故三从之义,少如父教,嫁如夫命,老如子言。青徐州曰娪。娪,忤也。始生时,人意不喜,忤忤然也。”先谦曰:吴校“州”作“人”。(146页)

    例二、《释名•释丧制》:“绞帶,绞麻缌爲帶也。三年之縗曰斩,不缉其末,直翦斩而已。”先谦曰:吴校“缌”作“绳”。(417页)

    例三、《释名•释饮食》:“鮑魚。鮑,腐也,埋藏淹使腐臭也。”先谦曰:吴校“淹”作“奄”,下有“之”字。(219页)

    据考察,王氏的这种不置可否的校勘,在《释名疏证补》中一共有99条,占整个校勘的88%。这说明了王先谦训诂校勘实事求是的精神。

    1.1.2、校后评“是”

    王先谦有时把众多学者校注汇聚一处,然后在排列众说的同时,提供了自己的见解,在校勘中用“是”或“当从之”表明。《释名疏证补》全文中一共有5处。例如:

    例一、《释名•释天》:“凰,充豫司冀横口合唇言之。凰,汜也,其氣博汜而動物也。青徐言風,踧口開唇推氣言之。風,放也,氣放散也。”王启原曰:“吴校作‘豫司兗冀’,又云:‘唇下脱口气二字。’”先谦曰:以此卷首条“天”下例之,吴校“豫司”在上,是。(26页)

    例二、《释名•释姿容》:“批,裨也,两相裨助共击之也。”先谦曰:“相”吴校作“指”。据下云“四指广博”,作“指”,是。(135页)

    例三、《释名•释衣服》:“■,屬也,衣裳上下相連屬也。荆州謂禪衣曰布■,亦曰檐襦,言其檐襜宏裕也。”先谦曰:吴校“亦曰”作“亦是”也。以襜褕字下属,别为一条,当从之。(252页)

    例四、《释名•释亲属》:“祖,祚也。祚,物先也。又謂之王父。王,暀也,家中所归暀也。王母亦如之。”毕沅曰:“祚”俗字,当作“胙”。先谦曰:“祚”、“胙”同字。毕说是也。“祖”、“胙”一声之转,故训“祖”为“胙”。《说文》:“胙,祭福肉也。”祭馀之物人方食之,故胙为物之先,尤祖为人之先。(151)

    前三例中,或者引卷首,或者据下词条注疏,或者以分条为依据,对吴校作出肯定评议。第四例对毕沅的校勘的肯定,引“一声之转”语转说为证。

    1.1.3、补校存疑

    王先谦在补校中,不能解决的或者求实而存疑,或者以“疑”标明不确定的地方,全文共有8处。例如:

    例一、《释名•释形体》:“眼,限也,瞳子限限而出也。”先谦曰:“限限”不见它书,“限”训“阻止”,与“出”义不合,童子亦非可出者,疑本作“瞳子限而不出也”,传写致误耳。(107页)

    例二、《释名•释形体》:“胸,猶啌也,啌氣所衝也。”先谦曰:“啌”字《说文》所无,疑当为“空”。《说文》:“空,窍也。”《广雅•释诂》:“衝,当也。”(114页)

    例三、《释名•释衣服》:“褶,襲也,覆上之言也。”先谦曰:“覆”疑当作“複”,“複”亦“重”也。(252页)

    1.2、补注的形式

    补注,是王先谦对毕沅的《释名疏证》注疏的补充,实际上也是对《释名》的补充,在补注中阐发刘熙、毕沅等的“微言大义”。补注形式上主要有声训类术语补注和义训类术语补注两种。

    1.2.1、声训类术语补注

    当两词声音相同或者相近时,王先谦使用声训类术语沟通释词和被释词的音义关系,探求命名之源。

    例一、《释名•释言语》:“束,促也,相促近也。”先谦曰:《说文》:“促,迫也。”《广雅•释诂》“促,近也。”是“促”、“近”义通。束缚则见迫于人,故“束”训为“促”。晋司马彪诗:“倥偬见迫束。”“迫束”犹“束促”也。唐朝韩愈诗:“且必局促为人鞿。”“局”之言“近”,“局促”犹“促近”也。(187)

    语音上,束(古)书纽屋部、促(古)清纽屋部、局(古)群纽屋部、迫(古)帮纽铎部。这四词韵部为屋、铎旁纽,局促、迫束、束促都为叠韵词同源。王先谦用“之言”注明声训。

    例二、《释名•释姿容》:“怀,回也。本有去意,回来就己也,亦言归也,来归己也。”先谦曰:《方言》:“来,自关而东,周郑之郊,齐鲁之间,或曰怀。”《说文》:“回,转也。”成国借“回”声定“怀”义。故云“本有去义”。(135页)

    在这里“怀”、“回”皆为(古)匣母微部,而且“回”有旋转、回旋之义。《诗•大雅•云汉》:“倬彼云汉,昭回于天。”毛传:“回,转也。”郑玄笺:“精光转运於天。”“怀”有包容、包围之义。《淮南子•主术训》:“心小者,禁於微也;志大者,无不怀也。”“回”的回旋,回转之义,与“怀”的包容、包围,一动一静,强调的角度不同。“回”回到原有的地方,强调这一回转的过程。而“怀”强调包围的状态。王先谦的补注中指明“成国借‘回’声定‘怀’义”,即因为同声,而借用为训,声训意义相关,王先谦补证《释名》“怀,回也”的正确性。

    例三、《释名•释言语》:“成,盛也。”先谦曰:“成”、“盛”声义互通,见于经典者甚多,故“成”训为“盛”。(194页)

    语音上,“成”、“盛”同为(古)禅母耕部。语义上,这里“成”有大、茂盛之义。《左传•昭公五年》:“韓赋七邑,皆成縣也。”杨伯峻注:“韩氏收七邑之赋,此七邑皆大县。”同时“盛”有大、盛大之义。《孟子•公孙丑上》:“自生民以來,未有盛於孔子也。”“成”加形旁孳乳而成“盛”,母子相训。王先谦用“声义互通”标注声训。

    1.2.2、义训类术语补注

    义训类术语补注,在《释名疏证补》中主要指用“犹”、“犹言”等术语的补注,也就是《说文》段注所提出的“义隔相训”。该类通过引申解释词的临时义、引申义,也可以今语解释古语,把非等义的词语通释清楚。

    例一、《释名•释饮食》:”嚼,削也,稍削也。”先谦曰:《一切经音义六》引《通俗文》“咀齧曰嚼。”《易》:“剥床以辨”,疏云:“初六蔑贞,但小削而已。”“小”犹“稍”。(203页)

    例一中,王先谦引《通俗文》补注“嚼”。小,《说文》释词本义是“物之微也”。稍,《说文》释词本义是“出物有渐也”,《说文通训定声》认为本义指“禾末”。后又引申泛指事物末端、枝叶。中古《广韵•效韵》中已经注为“稍,小也。”名词引申成为形容词。王先谦用“稍”的引申义“小”来解释“稍削”为“小稍”。

    例二、《释名•释形体》:“髮,拔也,拔擢而出也。”先谦曰:《说文》:“拔,擢也。”《一切经音义三》引《仓颉篇》:“拔,引也。”拔擢而出,犹言引而出之。(105页)

    例三、《释名•释饮食》:“咀,藉也,以藉齿牙也。”先谦曰:《一切经音义廿二》引《三苍》云:“咀,含味也。”《文选•游天台山赋》注:“以草荐地曰藉。”含物在齿牙之上,故亦日藉也。犹言在口中之藉口矣。(见《左•成二年传》)(203页)

    例二、例三这两条都是用今语解释古语。

    第二节  《释名疏证补》汇校补注内容

    2.1、补校的内容

    王先谦的补校内容主要有正讹字、补脱文、删衍文、正倒文四种,如下:

    2.1.1、正讹字

    在补校过程中,王先谦从音义的角度,考证刘熙《释名》字词的讹变,通过上下文义校勘。

    例一、《释名•释形体》:“牙,樝牙也,随形言之也。”先谦曰:案《说文》“牙”下云:“上下相错之形。”“■”下云:“龋齿也。”“龋”下云:“齿不相值也。”此“樝”即“■”之误字。樝是似梨而酢之果,“樝”、“牙”二字义不相属,■牙则状其相错之形。故云:“随形言之。”“■”俗变为“龃”。《汉书•东方朔传》:“龃者,齿不正也。”张晏注:“龃音樝梨之樝。”益可证此文音形讹变之由。(109页)

    例一中王先谦注明“‘樝’、‘牙’二字义不相属”,指出樝是梨之类的果实,而牙是上下交错的形状,从词义的角度指出讹误。王先谦进一步从“龃音樝”音同,“■”字形俗变为“龃”,从而音形讹误。通过推理引证,王先谦精心校对了讹字。

    例二、《释名•释衣服》:“褶,襲也,覆上之言也。”先谦曰:“覆”疑当作“复”,亦重也。(252页)

    例三、《释名•释亲属》:“無妻曰鳏。鳏,昆也。”先谦曰:《说文》:“昆,同也。从日,从比。”又:“罤,周人谓兄曰罤,从第从眔。”鰥亦“从鱼,眔声”,故取从眔声同之字为训。此“昆”字当作“罤”。(166页)

    例二中王先谦用“覆”疑当作“复”来正讹字,例三中“昆”与“罤”相对而校。两例都是校勘讹字后,使文义更明确。

    2.1.2、补脱文

    在《释名疏证补》中,王先谦对脱漏的文字,通过引用“吴校”补出。

    例一、《释名•释姿容》:“踖,藉也,以足藉也。”先谦曰:吴校“足藉”下有“之”字。(138页)

    例二、《释名•释州国》:“冀州亦取地以为名也。”先谦曰:吴校下有“冀,易也”句。(84页)

    例三、《释名•释车》:“游環,在服馬背上,驂馬之外辔貫之,游移前卻,无常处也。”先谦曰:吴校“在”上有“環”字。(365页)

    2.1.3、删衍文

    王先谦校勘文字,功底扎实,除了对《释名疏证》中的误字、脱文精心审辨增补,对于衍文,同样用“吴校”指出,或者直接标明“衍”,为《释名》版本刊定打下基础。

    例一、《释名•释亲属》:“青徐人謂長婦曰稙長,禾苗先生者曰植,取名於此也。”先谦曰:吴校“植”下无“长”字,是此衍(162页)

    例二、《释名•释姿容》:“挈,结也。结束也,束持之也。”先谦曰:吴校删“束也”二字。(136页)

    例三、《释名•释天》:“阴而风曰曀。曀,翳也,言云气掩翳日光使不明也。”毕沅曰:“今本及《北堂书钞》引皆无‘云气’二字,据《一切经音义》引增。”先谦曰:吴校无“云气”字。(42页)

    2.1.4、正倒文

    王先谦对于倒文,或引“吴校”,或自己直接补校,有时用“乙”标出。“乙”在校勘中,有读书停止的标志和文字倒置的标明两种作用。在王先谦《释名疏证补》中用来标志倒文。在补校中一丝不苟地正倒文,也可见王先谦严谨治学的态度。

    例一、《释名•释形体》:“汁,涕也,涕涕而出也。”先谦曰:吴校“涕汁”字互乙,删上“也”字。(104页)

    《释名》原词条释词形式上十分规范,申训也顺承而来,但语义上,《说文》:“汁,液也。”指含有物质的液体,后引申为眼泪。“涕,泣也。”本义为眼中流出眼泪,后动词转为名词引申为眼泪,再进一步引申为鼻涕。《文选•司马相如(长门赋)》:“左右悲而垂淚兮,涕流離而從横。”李善注:“自眼出曰涕。”“汁、涕”两词仍有泛指和特指的差别,并且该词条在《释名•释形体》章节中,所以王先谦严格要求指正倒文。

    例二、《释名•释州国》:“太伯让位而不就归,封之於此,虞其志也。”先谦曰:吴校乙“就归”二字。(92页)

    例三、《释名•释亲属》:“長婦謂少妇曰娣;娣,弟也,己后来也。”先谦曰:此长妇谓之者,言“己后来也。”疑本作“后己来”也,文误倒耳。(162页)

    例一为词条中被释词与释词的倒误,例二、例三为申训中的倒误,王先谦据文义校勘。

    2.2、补注的内容

    王先谦补注内容主要有阐明条例、揭示声符示源、阐释词义三类,如下:

    2.2.1、阐明条例

    在众多的注释中,王先谦常常为《释名》阐明条例,明确标注其声训中叠韵、双声、双声叠韵等类别,发凡起例。例如:

    例一、《释名•释亲属》:“夫之兄曰公;公,君也;君,尊称也。俗间曰兄章;章,灼也,章灼敬奉之也。”先谦曰:上文青徐人谓“兄”为“荒”。荒章叠韵。《吕览•勿躬篇》:“名号已章矣。”高注:“章,明也。”《广雅•释训》:“灼灼,明也。”据《尔雅》郭注,以俗称“兄钟”为“兄伀”之转。颜师古又以呼“钟”为“章”之转。实则“兄、伀、章、钟”皆双声递变。成国缘文定训耳。(161页)

    王先谦引方言、文献古注等为证,指出“荒、章”叠韵,“兄、伀、章、钟”双声递变训释体例。兄、荒都为(古)晓母阳部同音,伀、钟都为(古)章母东部,章(古)章母阳部。因此“荒”、“章”二词叠韵,“兄”、“伀”、“钟”、“章”四词双声递变。在此王先谦指出其双声递变训释体例,发凡起例,阐释条例。

    例二、《释名•释亲属》:“高祖。高,皋也,最在上,皋韜褚下也。”先谦曰:“皋韜”尤“皋牢”也。《荀子•王霸篇》:“睪牢天下而制之。”“睪”与“皋”同。《后汉•马融传》:“皋牢陵山。”“皋牢”、“皋韜”并双声叠韵字,皆“覆冒”意也。“皋”又与“櫜”通,“櫜韜”亦“覆冒”意,二字见《毛诗•彤弓传》、《士丧礼•大司徒》郑注。(152)

    例三、《释名•释言语》:“翱,敖也,言敖遊也。”先谦曰:《淮南•览冥训》高注:“翼一上一下曰螯。”此“翱”、“敖”叠韵为训。《说文》:“敖,出游也。”《广雅•释训》:“翱翔,浮游也。”(190)

    例二中指出“皋牢”、“皋韜”双声叠韵为训,例三中指出“翱”、“敖”叠韵为训,阐明体例。

    2.2.2、揭示声符示源

    汉代学者注意到一个形声字或声符字,它的词义往往明显地体现在相对应的形声字或声符字上,《释名》声训就是据声符线索进行推源及作词语受义之由分析的集中尝试。刘熙在训诂实践中,据声符系联同源词,从而观察声符的功能、语源的分化、词汇发展等等,其《释名》对右文说的推进功不可没。殷寄明的《中国语源学史》即提出《释名》是右文说的近源,而王先谦的《释名疏证补》继承了这一传统,同时也有突破。他不再被右文字形所限,因声求义,体现了右文说与语转说的交融。

    例一、《释名•释宫室》:“柱,住也。”毕沅曰:《说文》无“住”字,当作“■”。先谦曰:《文选•东征赋》注引《苍颉篇》云:“驻,住也。”是汉世有“住”字,《说文》未收。“住”、“驻”、“柱”皆取“止而不动”之义。本书《释姿容》:“驻,株也,如株木不动也。”彼以“株”训“驻”,与此以“住”训“柱”同意。(271页)

    例二、《释名•释言语》:“啜,慑也。心有所念,惙然发此声也。”毕沅曰:段云此“啜”字当是“咄”之误。先谦曰:“啜”非“咄”之误。《诗》中有“啜其泣矣”,毛传:“啜,泣貌。”成国正为此诗作注。《说文》:“慑,忧也。”(200页)

    例一、例二注释中,王氏都能注重命名由来,从语源角度去推释。例一“柱”词条注释中,王先谦认为汉有“住”字,“住”、“驻”、“柱”都用“止而不动”之义,从而反驳毕沅的“■”字改校。例二同理,“啜”、“惙”声符示源,改“咄”后无法推源,王氏引文献补注阐明。

    例三、《释名•释姿容》:“卦賣。卦,掛也。自掛於市而自賣邊。”先谦曰:《易•乾卦》疏引《易纬》云:“卦者,掛也。悬挂物象,以示于人,故谓之掛。”《系辞》:“再扐而后掛”,《释文》:“掛,京本作卦。”《特甡饷食礼》注“古文掛作卦”,是“卦”、“掛”字义并通。故“卦”可训“掛”,“卦”、“卖”又叠韵字。(140页)

    例三中“卦、掛”皆为(古)见母支部,两者语音相同,声符“卦”揭示本源。卦,本义《周易》中一套有象征意义的符号。以阳爻、阴爻相配合,每卦三爻,组成八卦(即经卦),如乾、坎、离等。象征天地间八种基本事物及其阴阳刚柔诸性。八卦互相重叠,组成六十四卦(即别卦),如乾、需、蹇等,象征事物间的矛盾联系。古代视占卜所得之卦判断吉凶。《左传•僖公十五年》:“乃大吉也。三败,正獲晉君。其卦遇《蠱》”唐朝韩愈《南山诗》:“或如龜坼兆,或若卦分繇。”

    掛,为悬挂、下垂之义。《楚辞•招魂》:“砥室翠翹,挂曲瓊些。”王逸注;“掛,悬也。”《后汉书•崔骃传》:“與其有事,则褰裳濡足,冠掛不顧。”晋朝木华《海赋》:“维长綃,掛帆席。”宋朝朱■《萍洲可谈》卷一:“掛畫於廳事,标所献人名衔于其下。”

    王先谦补注中引证指出“‘卦’、‘掛’字义并通”,并依据声符线索推源求证。

    2.2.3、阐释词义

    王先谦常在毕沅没有注释的地方下注,注释中或阐明词的本义、引申义,或补刘熙训诂释义之未备,并在此基础上引出词源义。例如:

    例一、《释名•释言语》:“曲,局也,相近局也。”先谦曰:陶靖节诗:“只鸡招近局。”“近局”二字本此。案,“局”即“近”也,故成国以“局”释“曲”。靖节《游斜川诗序》云:“与二三邻曲同游斜川。”又诗云:“邻曲时时来。”“邻曲”若今言“邻近”矣。(186页)

    在这里王先谦阐明刘熙以“局”训“曲”,二者都是“近”的意思同训同源。语义上“曲”弯曲、不直之义。《荀子•劝学》:“其曲中規。”唐朝韩愈《独钓》诗之一:“曲樹行藤角,平池散芡盤。”局,近、近邻之义。《后汉书•王充、王符、仲长统等传论》:“不限局以疑速,不拘玄以妨素。”王先谦的《集解》注:“局,近也。”因此不直而近,局曲而近,王先谦引用例证阐释词义。

    例二、《释名•释衣服》:“領,頸也,以壅頸也。亦言總領衣體爲端首也。”先谦曰:《荀子•劝学篇》:“若挈裘领,诎五指而顿之,顺者不可胜数也。”领,为衣之端首,引伸之为总领事物之称。此成国以引伸之义,释本字也。《汉书•魏相传》:“总领众职。”(245页)

    例二王先谦指出“领”申训中,“成国以引伸之义,释本字”。从而阐释词义,在《释名疏证补》中,这是基本补注内容。

    例三、《释名•释衣服》:“祛,虚也。”先谦曰:案旧说不同。《说文》:“祛,衣袂也。”“袖,袂也。”“袂,袖也。”此浑言之。《礼•儒行》注:“袂,二尺二寸;祛,尺二寸。”《诗•羔裘》释文:“祛,袂末也。”《遵大路》疏、《玉藻》疏,同。《丧服記》注:“祛,袖口也。”案:“袂末”较“袖口”为安。“末”兼肘下言之,不专指“袖口”也。《左•僖五年传》:“披斩其袂”,明是斩袖之一段,不专袖口。故疏为调停之词,云其袂近口,又别名为“祛”也。此一义也。《说文》“祛”下又云:“一曰:‘祛,褱也。褱者,袌也。’”“袌”下云“褱也”,“褱”下云“侠也”。“侠”、“挟”字通。《国语》韦注:“在腋为挟”,证以“子生三年,然后免于父母之怀”。是“祛”正在肘上腋下,切近胸前,可褱袌人物之处。与成国“祛,虚也”之训相合,此又一义也。自“怀抱”字行而“褱袌”二字几废,即《说文》“祛”训“褱袌”之义莫能明矣。(246页)

    王先谦通过引证阐释词义注明“褱袌”词源义,并证刘熙“祛,虚也”之训正确。

    例四、《释名•释亲属》:“匹,辟也,往相辟耦也。耦遇也,二人相對遇也,嫡敵也,與匹相敵也。”(166页)苏兴曰:《白虎通•爵》:“庶人称匹夫者,匹,偶也,与其妻为偶,阴阳相成之义也。一夫一妇成一室,明人君者不可使男女有过失时,无匹偶也。”耦、偶同,“辟耦”犹上云“辈耦”。《广雅•释诂》:“匹,辈也。”先谦曰:《庄子•庚桑楚篇》:“形之与形,亦辟矣。”《释文》引崔注:“辟,相著也。”与此“辟”义近。今则但知“匹耦”,无言“辟耦”者矣。

    王先谦引例证赞同刘熙的“匹,辟也”之训,引苏兴的例子系联“耦”、“偶”、“匹”、“辈”。语音上,“耦、偶”皆为(古)疑母候部,匹(古)滂母质部,辈(古)帮母微部。“滂”、“帮”均为唇音旁纽,“质”、“微”为旁对转。语义上,“耦”为二人并肩而耕之义。《周礼•地官•里宰》:“以歲時合耦於耡,以治稼穑。”郑玄注:“二耜爲耦,此言兩人相助,耦而耕也。”引申为二人一组。《左传•襄公二十九年》:“射者三耦。”杜预注:“二人爲耦。”进一步引申为配偶。《左传•桓公六年》:“人各有耦;齊大,非吾耦也。”偶,婚配。汉朝班固《白虎通•嫁娶》:“七歲之陽也,八歲之陰也,七八十五,陰陽之數備,有相偶之志。”引申为配偶。《魏书•刘昞传》:“瑀(郭瑀)有女始笄,妙選良偶,有心於昞。”

    第三节  《释名疏证补》汇校补注方法

    3.1、补校的方法

    王先谦的补校主要有内证、外证两类。

    3.1.1、内证

    在补校中,王先谦主要根据上下文语意加以校勘,据文章因果等逻辑关系校正,通过同书内同类例证,进行补校。例如:

    例一、《释名•释形体》:“咽,咽物也。”先谦曰:此文疑当云:“咽,咽也。”脱去“咽也,言”三字,则文义不完,与本书例亦不合。《说文》:“咽,嗌也。”《汉书•息夫躬传》注:“咽,喉咙。因食物由咽入,故吞物亦谓之咽。”《苏武》、《匈奴》二传并云:“咽,吞也。”是其证矣。《史记•扁鹊仓公传》正义云:“咽,嚥也,言咽物也。”即用此文。后世以“咽”为“喉咙”专称,别造“嚥”字为吞物之名,古书所无。(113页)

    例二、《释名•释衣服》:“幅,所以自偪束。今謂之行縢,言以裹腳,可以跳騰轻便也。”(260页)先谦曰:吴校句末有“也”字。又曰:以本书例推知之,上文“幅”,下当有“偪也”二字。此处亦当有“縢,腾也。”三字。

    例一中王先谦由《释名》书内上下文体例补注,此条应当为“咽,咽也,言咽物也。”因此他校勘补注中运用了《释名》体例,即声训词释之后申训。同时引用书证证明。例一中由本文文义和书例来证明脱文的可能性,是为内证。

    例二也以书中体例推知应当为“幅,偪也,所以自偪束。縢,腾也。今谓之行縢,言以裹脚,可以跳腾轻便也。”也是王先谦内证使用法的突出例证。

    例三、《释名•释州国》:“齊,齊也。地在勃海之南,勃齊之中也。”先谦曰:吴校下“勃”作“如”,是。(91页)

    并引王先慎曰:《史记•封禅书》:“齊之所以为齊,以天齊也。”苏林注:“当天中中齊。”小司马引《解道彪齊记》云:“天齊泉,言如天之腹脐也。”数家注疏并列,王先谦因此肯定吴校文字“勃齊之中”当作“如齊之中”,推论“齐”的命名来源为“脐”,即齊如天之腹脐,齊国国名的来源。

    例四、《释名•释亲属》:“妹,昧也,猶曰始入歷時少尚昧也。”先谦曰:吴校“始入”作“始出”,详语意作“出”,是。(156页)

    例五、《释名•释亲属》:“纽,冒也,含生己也。”先谦曰:吴校“含”上有“冒,含也”三字,此以意增之。但“冒”无“含”义,无此三字,上下文又不贯。俟考。(151)

    3.1.2、外证

    王先谦在补校中,也常常通过广博的名物典章、地理沿革、文学常识等知识来加以校正。

    例一、《释名•释州国》:“越,夷蠻之国也,度越禮義無所拘也。此十三国上应列宿,各以其地及於事宜制此名也。”先谦曰:“此上十三国”,吴校作“此十二国”。(91页)

    例二、《释名•释衣服》:“王后之上服曰褘衣,畫翬雉之文於衣也。伊洛而南,雉青質五色備曰翬。鷂翬,畫鷂雉之文於衣也。江淮而南,雉素質五朵皆借成章曰鷂。”先谦曰:吴校作“王后之六服有褘衣”。(248页)

    例三、《释名•释衣服》:“玄端,其袖下正直端方與要接也。”毕沅曰:“端”《说文》作“褍”。《衣部》云:“褍,衣正幅,从衣耑声。”先谦曰:吴校“玄端”下补“玄衣也”三字。“袖”作“幅”。案,“玄端”见《司服•士昏礼》:“端”即“玄衣”也。《乐記》云“端冕”,《论语》云“端章甫”。(248页)

    例一到例三通过引吴校,或者文献资料,运用典章常识等外证加以校勘。

    3.2、补注的方法

    补注的方法主要有比较互证、旁征博引、求实存疑三类,如下:

    3.2.1、比较互证

    比较互证法概念由王宁、陆宗达在《训诂方法论》中提出,而黄易青在《同源词意义关系比较互证》中又加以详细的运用和发展阐述。它包括归纳、推比、互证三个部分。通过对词义的概括归纳,对它的音义关系推理比照,最后两者各自成为对方存在的前提条件和证明。而王先谦在《释名疏证补》中的补注就初步运用了比较互证的方法。

    例一、《释名•释言语》:“祸,毁也,言毁灭也。”先谦曰:“祸”之为“毁”,其义自明,或以二字声不近为疑。案,《诗•汝坟》释文:“齐人谓火曰燬”。《释言》孙炎注:“方言有轻重,故谓火曰燬也。”案“毁”、“燬”声同,“火”、“祸”声同。“火、燬、祸、毁”齐人并以为声近字,故取以为训。成国用其乡音也。(184页)

    语音上,火、毁、燬都为(古)晓母微部,祸(古)匣母歌部,微歌旁转,晓匣旁纽。所以“火”、“燬”、“祸”、“毁”四者音近。

    语义上,“火”可做名词也可做动词。做动词为焚烧、焚毁之意。《左传•宣公十六年》:“夏,成周宣榭火,人火之也。”

    祸,灾害、灾殃之义,指一切有害之事。《礼记•表记》:“君子慎以避祸。”《史记•孔子世家》:“闻君子祸至不懼,福至不喜。”在农业小生产经济中,火,多和火灾,灾害相对应,在词的联想意义中,就包含“祸”之意。

    毁,毁坏、破坏之义。《论语•季氏》:“虎兕出於柙,龟玉毁於櫝中,是誰之过與?”《庄子•马蹄》:“纯朴不残,孰为犧尊!白玉不毁,孰为珪璋!”

    燬,一义为烈火,与“火”的名词相应。《诗•周南•汝坟》:“魴鱼頳尾,王室如燬。”毛传:“燬,火也。”陆德明《释文》:“齐人谓火曰燬。”燬,另外一义同“毁”,与“火”的动词相应。焚毁,毁坏。明朝归有光《宁封君八十寿序》:“嘗为大第,燬於火。”为“毁”的同源孳乳分化字。

    王先谦运用比较互证法,意义相关没有详细证明,重点在语音证明上。语音上,他用齐地方言“火”、“燬”声同相证,同时“火”、“祸”和“燬”、“毁”声同,而推理证“祸”、“毁”声同。A=B,同时两者分别A=C、B=D,从而比较互证推出C=D,证明刘熙声训的正确。我们进一步推测,通过王先谦的四者音义之间的关系比较互证,实际上王先谦已经把他们系联为一组同源词。

    其具体比较互证法用图示说明如下:

    例二、《释名•释天》:“秋,緧也,緧迫品物使时成也。”先谦曰:《说文》:“逎,迫也,或从酋。”《荀子•议兵篇》:“䲡之以刑罚。”《■国篇》:“大燕䲡,吾后䲡。”亦谓“迫”也。“緧”、“䲡”皆“逎”借字。(29页)

    例二中“逎”、“䲡”语义都为“迫”,同时两词都是“逎”的借字,因此语音相同,音义可以比较互证。“䲡”有声符“酋”,王先谦提出推论“逎,或从酋。”从而緧、䲡、逎声符示源,为王先谦补注比较互证法提供证明。

    例三、《释名•释首饰》:“梳,言其齒疏也。數言比,比於疏其齒差數也。比言细相比也。”先谦曰:吴校作“数者言比”。先谦曰:吴校“比言”作“亦言”。(237页)

    例三中“梳”与“疏”,“篦”与“比”比较互证不赘叙,在两组词的比较互证基础上,王先谦引吴校进行校勘,“数者”比“数”更合乎实际。

    例四、《释名•释形体》:“吻,免也。”先谦曰:《文选•文赋》注引《仓颉篇》:“吻,唇两边也。”《说文》:“吻,从勿声。”凡从勿从免之字,音近义通,故《礼•礼器》、《祭义》注云:“勿勿,犹勉勉也。”成国以“免”训“吻”,亦取声近字。(110页)

    3.2.2、旁征博引

    葵园学派重考据,或者直接引用古书籍为证,或者辗转援引今俗通言佐证。

    例一、《释名•释州国》:“万二千五百家为乡。乡,向也,众所向也。”先谦曰:《论语•阳货篇》:“乡原。”集解引周生烈云:“乡,向也。”(101页)

    例二、《释名•释姿容》:“撮,捽也,暂捽取之也。”先谦曰:《说文》:“撮,两指撮也。”《汉书•律历志》注引应劭云:“三指撮之也。”《一切经音义》引《字林》云:“撮,手小取也。”《汉书•贡禹传》颜注:“捽,拔取也。”(134页)

    例三、《释名•释衣服》:“韍,韠也。韠,蔽也,所以蔽膝前也,婦人蔽膝亦如之。齊人謂之巨巾。田家婦女出自田野,以覆其頭,故因以爲名也。又曰跪檐,跪時襜襜然張也。”先谦曰:《小尔雅》:“大巾谓之暮。”正谓覆头之物也。(251页)

    例四、《释名•释衣服》:“中衣,言在小衣之外、大衣之中也。”先谦曰:《晋繁钦定情诗》:“何以结愁悲,白绢双中衣。”(253页)

    3.2.3、求实存疑

    对《释名》注家各种学说,王先谦本着实事求是的精神,严加考察,择善而从。对有疑难不解的地方,并不强解,存疑求实。

    例一、《释名•释言语》:“詈,歷也,以惡言相彌歷也。亦言離也,以此挂離之也。”先谦曰:“詈”、“歷”、“離”并以声转之字为训。“彌歷”未详何语,盖“凌藉”意。《汉书•司马相如传》下:“磧历之坻。”注:“磧历,不平也。”恶言者,不平之语,“彌歷”或与“磧历”之义近。本书《释天》:“霢霂,小雨也。言霢历霑渍。”恶言如雨之霑渍人。“彌歷”或即“霢历”之音变字。“挂”疑“诖”之误。《说文》:“诖,误也。”《广雅•释诂》:“诖,欺也。”以恶言欺误人而离之。(198页)

    例一中,王先谦以声转释“詈”、“歷”、“離”三字后,对“惡言相彌歷”中“彌歷”用“未详何语”存疑。但王先谦并不妄下断言,而是提出设想,多方求证。用《汉书》作外证,推测“彌歷“或与“磧历”之义近。再同书中《释天》作内证,推测“彌歷”或即“霢历”之音变字。从音义两个角度证明“彌歷”盖“凌藉”意。语词并无臆断,补注中求实存疑。

    例二、《释名•释形体》:“胸,猶啌也,啌氣所冲也。”先谦曰:“啌”字《说文》所无,疑当为“空”。《说文》:“空,窍也。”《广雅•释诂》:“冲,当也。”(114页)

    例三、《释名•释衣服》:“袴,跨也,兩股各跨别也。”先谦曰:《说文》:“绔,胫衣也。”故云“两股跨别也。”疑若今俗之套裤。(252页)

    王先谦在例二、例三中用“疑”提出疑难不解之处,并引《说文》和俗语推证,以作参考。

    第三章  《释名疏证补》的语源学成就

    第一节  《释名疏证补》中王氏新系联同源词研究

    同源词即语源相同的语词,从发生学的角度说,同源词是由同一语源孳乳分化出来的语词,在语音上具有相同或想通之特征,而在语义上则有相同、相反或相对、相通之特征。因此可从语音相同或相通、语义相同或相通、语源相同三方面判断王先谦是否新系联了同源词。王先谦在新系联同源词系源和推源中,补充理据,探求语源,也从这两个角度新系联29组同源词。

    在对这些同源词进一步的同源的分类和判定中,我们就要涉及到语源学中的核义素,使用到二分义素分析法能清晰的辨明和系联同源词隐性的核义素。王宁在《汉语词源的探求与阐释》中提出探求词源义的二分法,按词的意义关系可用义素分析法分成类义素和核义素。其中核义素相同的就是同源词。类义素相同的就为同类词。其后又得到王东海在《核义素与辞书的义项描写》中的完善。王东海指出二分义素分析法可以把词分为表层意义和深层意义两个层次意义。表层意义之下二分为类义素和表义素。深层意义之下也可二分为核义素和表义素。核义素同就为同源词,类义素同就为同类词,表义素同就为同义词。而王先谦新系联的同源词就为核义素相同的词,通过字形符和语音符号不同而系联为显性和隐性两类,具体例子分析如下:

    1.1、新系联的同源词:

    王先谦新系联的同源词有的通过字形符号显性体现,有的通过语音符号隐性体现。因此可以分为显性同源词、隐l生同源词两类。

    1.1.1、显性同源词

    显性同声符同源词,即为显性的有声符为标志的同源词。其词源意义在词形上就能显示出来。

    例一、《释名•释長幼》:“兒始能行曰孺子;孺,濡也,言濡弱也。”先谦曰:凡从“需”之字,多有“弱”义。孺弱、儒弱、懦弱、濡弱皆是。濡,则未有不弱者,《礼•儒行》疏亦云:“儒者,濡也。”(146页)

    语音上,“儒”、“濡”、“孺”皆为(古)日母侯部,“懦”为(古)泥母侯部,日泥准双声。语义上,这组同声符词有如下关系:

    儒,懦弱,术士之称。《荀子•修身》:“劳苦之事,则偷儒转脱。”杨倞注:“偷谓苟避于事,儒亦谓懦弱畏事,皆嬾惰之义。”

    濡忍,柔顺忍让。《史记•刺客列传》:“鄉使政誠知其姊无濡忍之志,不重暴骸之难,必绝险千里以列其名,姊弟俱僇於韩市者,亦未必敢以身许严仲子也。”

    孺,幼小。《文选•幽通赋》:“嬀巢姜于孺筮兮,旦筭祀于契龜。”李善注引应劭曰:“孺,小也。”《后汉书•安帝纪》:“恭勤慈顺,在孺而勤。”李贤注:“孺,幼也。”

    懦,畏怯软弱。《左传•僖公二年》:“宫之奇之爲人也,懦而不能强諫。”杜预注:“懦,弱也。”《汉书•武帝纪》:“秋,匈奴入鴈門,太守坐畏愞棄市。”颜师古注引如淳曰:“軍法,行逗留畏懦者要斬。”

    根据二分义素法四词的核义素相同,可以分解如下:

    儒:术士,软弱。

    濡:濡水,柔弱。

    孺:幼子,柔弱。

    懦:胆小,软弱。

    王先谦由声符指出“需声之字多有弱义”,以“弱”为核义素,系联有“需”声符的一组显性同声符同源词。

    例二、《释名•释采帛》:“纶,伦也,作之有伦理也。”毕沅曰:《说文》:“仑,理也。”则不当用人旁之伦,后人多通用。先谦曰:本书《释水》:“沦,伦也。水文相次有伦理也。”与此同。本书不尽依《说文》。(229页)

    语音上,“纶”、“沦”、“伦”三词都为(古)来母文部。“沦,伦也。”毕沅引《说文》为证,指证《释名》“伦”的用词不精确,而用“后人多通用”为释词解释。王先谦补《释名•释水》内证,指出“纶”、“沦”两词都训为“伦”,异词同训。在这里声符起了明显的示源作用,王先谦即据此将《释名》中两组声训推源系联在一起了。

    语义上,“纶”为整理丝线,使之有条理之义。《诗•小雅•采绿》:“之子于钓,言纶之绳。”朱熹《集传》:“理丝曰纶。”纶通“伦”,伦理。伦,条理、顺序之义。《逸周书•宝典》:“悌知序,序乃伦;伦不騰上,上乃不崩。”沦,水的小波纹,一个接一个,有条理之义。亦谓水起小波纹,或使起波纹。《文选•月赋》:“聲林虚籟,沦池灭波。”李善注引薛君《韩诗章句》:“沦,文貌。”而根据二分义素法三词核义素同,分解如下:

    纶,丝线,有条理。

    沦,水的小波纹,有条理。

    伦,人类社会,有条理。

    “纶、沦、伦”三词都以“条理”为核义素,系联构成同族同源词。而三词有共同的声符“仑”,其本身就有声符示源的作用,是为显性同源词。

    例三、《释名•释形体》:“吻,免也。”先谦曰:《文选•文赋》注引《仓颉篇》:“吻,唇两边也。”《说文》:“吻,从勿声。”凡从勿从免之字,音近义通,故《礼•礼器》、《祭义》注云:“勿勿,犹勉勉也。”成国以“免”训“吻”,亦取声近字。(110页)。

    语音上,勿(古)明母物部,勉(古)明母元部,物元旁对转。语义上,它们有如下关系:

    语义上,“勿”有“无”、“没有”之义,与“有”相对。《诗•豳风•东山》:“制彼裳衣,勿士行枚。”郑玄笺:“士,事也。勿,猶無也,亦初無行陳衔枚之事。”唐朝寒山《三字诗》之三:“我居山,勿人识,白云中,常寂寂。”

    免,有“不可”、“不要”、“除去”之义。《尚书》:“王宅忧,亮阴三祀。既免丧,其惟弗言,群臣咸谏于王。”《国语》:“二十四年,秦师将袭郑,过周北门。左右皆免胄而下拜,超乘者三百乘。”

    勿勿,犹勉勉,勤恳不懈貌。《礼记•礼器》:“卿大夫从君,命妇从夫人,洞洞乎其敬也,屬屬乎其忠也,勿勿乎其欲其饗之也。”郑玄注:“勿勿,猶勉勉也。”

    勉,“勉勉”,力行不倦貌。《诗•大雅•棫樸》:“勉勉我王,纲纪四方。”朱熹《集传》:“勉勉,犹言不已也。”

    “勿勿”和“勉勉”为双声重言词,其内部结构为隐性,双声词与单音节词意义虽不尽相同,但因核义素“不”相通,因而可通。而单音节字和双音节重言词比较互证,王先谦总结出规律,凡从“勿”从“免”之字,音近义也通,用图示如下:

    从而王先谦突破字形的限制,通过声符示源,把吻、勉、勿、免系联为显性同声符同源词。

    例四、《释名•释形体》:“肘,注也,可隐注也。”先谦曰:从主声之字多与肘合韵,妵、黈是也。肘、主双声,故以注训肘。《庄子•齐物论》释文:“隱,冯也。”《秦策注》:“注,属也。”隐几者必属之肘,所谓曲肱枕之,故曰肘可以隐注。(119页)

    从某声之字多与某通,说明王先谦对声符表义有初步认识。语音上,肘(古)端母幽部,妵、黈(古)都为透母侯部,端透旁纽,幽侯旁转,“肘”、“妵”、“黈”三词音近。王先谦注释这组词合韵。而语义上它们有如下关系:

    主,君主。《礼记•曲礼下》:“凡孰主器,■輕如不克。”郑玄注:“主,君也。”

    妵,古人名。《左传•昭公二十一年》:“華妵居于公里。”杜预注:“妵,華氏族。”古姓氏由来中,农业社会,由母系女子为主到父系男子为主,社会进化的遗留,也是对女性的美好的祝愿。

    黈,黄色。《穀梁传•庄公二十三年》:“禮:天子諸侯黝堊,大夫蒼,士黈。”范甯注:“黈,黄色。”在中华名族的颜色中,黄色为主色调,是尊贵的颜色。

    从“主”声多与“肘”合韵,根据二分义素法三词的核义素相同,可以分解如下:

    主:国家、主要者。

    妵:氏族女性、主要者。

    黈:颜色黄色、主要者。

    三词音同,同时都以“主要者”为核义素。王先谦通过声符“主”的显性词源线索,把“主”、“妵”、“黈”三词系联成显性同声符同源词。

    例五、《释名•释宫室》:“笮,迮也,编竹相连迫迮也。”先谦曰:屋笮迫近瓦下,故取迫迮为义。笮有迮义,故“笮”、“迮”互通。《诗•雨无正》笺:“其急笮且危急。”《释文》:“笮本作迮”侯,是也。急用竹器,多以笮名。本书《释兵》:“受矢之器织竹曰笮,相迫迮之名也。”矢是迫急所用,故菔亦受笮名。又作筰。本书《释船》:“引舟者曰筰。筰,作也。作,起也,起舟使动行也。”起舟迫急之事。故引舟者亦名笮也。又编竹为桥以索贯之亦曰笮。唐朝杜甫诗:“连笮动嬝娜,征衣飒飘飘。”余曾过之,急起直行,不容驻足,数事皆与“迫”、“迮”义证合。(273页)

    语音上,笮、迮都为(古)庄母铎部,筰为(古)从母铎部,三词韵部同,而庄从同为齿音,为准旁纽,因此三词音近。王先谦在此条中揭示了“笮”、“迮”、“筰”等的共同核义素是“迫急”之义,根据二分义素法,可以分解如下:

    笮:迫急,竹器。

    迮:迫急,行为。

    筰:迫急,引舟者。

    并引《释名》中《释宫室》、《释兵》、《释船》等例为证,系联“笮、迮、筰”,说明它们音近义通,可以证明为显性同声符同源词。

    例六、《释名•释天》:“光,晃也,晃晃然也。亦言廣也,所照廣遠也。”先谦曰:本书《释采帛》云:“黄,晃也,晃晃然,犹日光色也。”亦与此证合。(24页)又引王先慎曰:《诗敬之传》:“光,廣也。”即成国所本。《说文》:“廣,从广黄声。”“黄,从田从苂,苂亦声。”“苂”古文“光”。“光”、“廣”古通。

    王先谦补注以及引王先慎的注释表明,王氏利用声符的示源作用以及语词之间“廣”、“黄”、“光”递训“晃”,“光”、“黄”同训的关系,将“光”、“晃”、“黄”、“廣”等词系联到一起。它们的核义素是相同的。王力的《同源字典》中就指出“黄,晃同源”。虽不为一个层面上的同源词,也无法由派生词到源词,最终追溯到根词,从而探知词义的来源。但王先谦通过声符的显性词源线索把“光、黄、晃、廣”新系联为同源词的探索,也是值得肯定的。

    例七、《释名•释言语》:“抴,泄也,發泄出之也。”先谦曰:此以世声之字通训。《荀子•非相篇》:“牵引则用把。”《说文》:“抴,捈也。”“捈,卧引也。”“发泄出之”,亦引而伸之之意。故抴、泄义可相通。《一切经音义廿五》引《广雅》云:“泄,发也。”《文选•魏都赋》注:“泄,犹出也。”(174页)

    语音上,抴,泄皆为(古)余母月部,两词同音。而语义有如下关系:

    抴,yè,牵引、拉之义。《仪礼•士相见礼》“举前曳踵”郑玄注:“古文曳作‘抴’。”晋朝常璩《华阳国志•蜀志》:“還到梓潼,兄一大蛇入穴中,一人攬其尾,掣之不禁,至五人相助,大呼抴蛇,山崩。”

    泄,yì,通“抴”,拉、牵引之义。《庄子•人间世》:“大枝折,小枝泄。”郭庆藩《集释》引俞樾曰:“泄当读为‘抴’。《荀子•非相篇》:“接人则用抴。”楊注:“抴,牵引也。”小枝抴,谓见牵引也。

    王先谦指出《释名》此条以“世”声之字相训,两词音同,而在“牵引”核义素上同。

    例八、《释名•释言语》:“迟,穨也,不进之言也。”先谦曰:《说文》:“迟,徐行也。”《易•系辞》下传虞注:“隤,安也。”(179页)

    语音上,迟(古)定母脂部,頽、隤(古)定母微部,双声,微脂旁转,三者音近。语义上,它们有如下关系:

    迟,废置、停滞、不通畅之义。《隶释•汉鲁相韩敕造孔庙礼器碑》:“心念聖歷世,礼乐陵迟。”元朝马致远《任风子》第一折:“(师父)化的俺这一方之人,尽都吃了斋素,俺屠行买卖都迟了,本钱消折。”

    穨,崩溃、坍塌之义。《礼记•檀弓上》:“孔子蚤作,负手曳杖,消摇於門,歌曰:泰山其穨乎!梁木其坏乎!哲人其萎乎!”南朝宋鲍照《芜城赋》:“通池既已夷,峻隅又已穨。”一本作“頽”。穨,谓水向下流。《史记•河渠书》:“往往爲井,井下相通行水。水穨以绝商顔,东至山嶺十余里间。井渠之生自此始。”裴骃《集解》引臣瓒曰:“下流曰頽。”

    隤,崩颓、坠下之义。《文选•高唐赋》:“磐石險峻,傾崎崕隤。”李善注:“《广雅》曰:‘隤,坏也。’”《汉书•史丹传》:“天子自临轩槛上,隤铜丸以摘鼓,声中嚴鼓之节。”颜师古注:“隤,下也。”隤,水在地下流动。《汉书•沟洫志》:“往往为井,井下相通行水。水隤以绝商顔,东至山领十余里间。”颜师古注:“下流曰隤。”

    隤,通“穨”。马病、跛蹷之义。《诗•周南•卷耳》:“我马虺隤。”马瑞辰通释:“‘隤’者,‘穨’之假借。《尔雅》:痛、瘏、虺穨、玄黄,病也。皆病之通稱。”

    直接在引证注释中,新系联“隤、穨”,以其核义素“向下”相同,系联为同源词。同时两词声符同,为显性同声符同源词。

    例九、《释名•释姿容》:“僵,正直畺然也。”先谦曰:《说文》:“畺,界也。从田,三其界画也。”僵卧不动,疑若有界画限止之而不过者,故曰畺然。本书《释用器》:“齐人谓锄柄曰橿,橿然正直也。”下“橿”字亦当为“畺”。(130页)《释名•释言语》:“■,畺也。”先谦曰:吴校“畺”作“僵”。(181页)

    语音上“僵、畺、■、橿”四者同为(古)见母阳部,音同。王先谦有限度的运用右文说,通过吴校指出“■,畺也”应为“■,僵也”,又引王先慎的观点指出“盖古强弱字只用■,疆界字则用畺。”那么“僵,正直畺然也。”王先谦实际上认为是“僵,■也。”从而将《释名•释姿容》和《释名•释言语》两条贯通,据其同声同训,系联同源词。

    僵,本义是仰面向后倒下,引申为形容词僵硬,不活动。三国魏曹冏《六代论》:“百足之虫,至死不僵,扶之者众也。”

    畺(疆)为境、边境之义。《周礼•春官•肆师》:“與祝侯禳于畺及郊。”郑玄注:“畺,五百里。”《汉书•郊祀志上》:“天子祭天下名山大川,而褚侯祭其畺内名山大川。”颜师古注:“畺,境也。”

    ■(疆),国界、边界之义。《书•泰誓中》:“今朕必往,我武惟揚,侵于之疆。”孔传:“言我舉武事,侵入纣郊疆伐之。”《周礼•地官•封人》:“凡封國設其社稷之壝,封其四疆。”贾公彦疏:“褚侯百里以上至五百里,四邊皆有封疆而树之。”孙诒让正义:“疆,界也。”

    但王先谦并没有一味的依据声符相同和声音相同把所有的系联起来,反而用“亦当为”指出《释名•释姿容》中“橿”字误,“橿然正直也”应当为“畺然正直也”。橿,木名。质地坚韧,古时用作车材。《周礼•考工记•轮人》“斩三材必以其时”汉朝郑玄注:“三材所以爲轂、幅、牙也。世轂用雜榆,輻以檀,牙以橿也。”《山海经•西山经》:“又西七十里,曰英山,其上多杻、橿。”为锄柄。命名之来源应与王先谦反复强调的“畺”相关。

    因此王先谦在这系联“■”、“僵”、“要”成为一组显性同声符同源词。

    1.1.2、隐性同源词

    隐性音近同源词,即隐性的同源词。其无字形上的标志,但符合音近义通,词源核义素相同的判定原则,而系联成为同族同源词。词源上意义的孳乳、转化并不能明显体现在词形上。

    例一、《释名•释山》:“山,产也。产,生物也。土山曰阜;阜,厚也,言高厚也。大阜曰陵;陵,隆也,体高隆也。”先谦曰:陵,隆双声,汉林卢避讳,改隆卢,亦用双声字改也。陵、林音同。(56页)

    语音上,陵(古)来母蒸部,林(古)来母侵部,隆(古)来母冬部,三者古声母同,而韵部不同。但蒸侵,不同类而同直行,为通转;蒸冬,同类同横行,为旁转。虽其音不同,但音近。湖南师大馆藏《释名疏证补》杨树达先生圈点批注页眉:“陵蒸韵,林覃韵,音不同,古或以二韵叶音。”陵、隆义通同源。语义上关系如下:

    陵为小土山,《诗•小雅•天保》:“如山如阜,如岡如陵。”毛传:“大阜曰陵。”《后汉书•马融传》:“其植物则玄林包竹,藩陵蔽京。”李贤注引《尔雅》:“大阜曰陵。”

    隆为突起之义。《易•大过》:“棟隆,吉。”唐朝韩愈《记梦》诗:“隆楼傑阁磊嵬高,天风飄飄吹我過。”《后汉书•张衡传》:“造候风地动仪,以精铜铸成,员径八尺,合盖隆起,形似酒尊。”

    林,人或事物众多之义。《庄子•天运》:“故若混逐业生,林乐而无形。”郭庆藩《集释》引郭嵩焘曰:“林樂者,相與群樂之,五音繁會,不辨聲之所從出,故曰無形。”

    “陵”为名词“土山、大阜”,“隆”为动词“山阜突起”,词性名词转变为动词,从而“陵”、“隆”同源。推而广之,人或事物众多,成为“林”。王先谦在这里系联了“陵、隆、林”一组隐性音近同源词。

    例二、《释名•释山》:“山脊曰岡;岡,亢也,在上之言也。”先谦曰:“岡”、“亢”叠韵。《说文》:“亢,颈也。”颈于人身在上。《广雅•释诂》:“亢,高也,极也。”《易》:“亢龙。”王肃注:“穷高曰亢。”《后汉•梁冀传》注:“亢,上极之名也。”(57页)

    语音上,岡(古)见母阳部,亢同为(古)见母阳部,韵部皆为阳,因此王先谦明言其为叠韵。语义上二词有如下关系:

    岡,本义为山骨、山脊,在古今皆有用例。《诗•小雅•天保》:“如山如阜,如岡如陵。”汉朝王逸《九思•守志》:“陟玉巒兮逍遥,覽高岡兮嶢嶢。”

    亢,本义为“桎”,甲文为■。桎是撑在脚间的刑具,以使两脚挺直,行走不便。挺直而高,故引申有“高”义。《庄子•人间世》:“解之以牛之白顙者與豚之亢鼻者。”陆德明《释文》:“亢,高也。”北魏时郦道元的《水经注•洛水》:“水出鵜鴣山。山有二峯,峻極於天,高崖雲舉,亢石無階。”唐朝韩愈的《岳阳楼别窦司直》诗道:“屠龍破千金,爲藝亦云亢。”

    亢是高,冈是高于平地的山脊,山脊而高,名词与形容词同源,属词性变化从而同源。而王先谦的补注中,亦从音近义通的角度去探求。其中在词族中亢、项、颃、吭四字指喉、颈从而同源;亢、抗、扛、伉、慷、伉、冈、岗、纲、坑都有高义从而同源。因而为同一词不同角度引申孳乳而成的同源词。王先谦从音韵的角度系联论证这组隐性音近同源词。

    例三、《释名•释亲属》:“夫之兄曰公;公,君也;君,尊稱也。”先谦曰:《释诂》:“公,君也。”《聘礼》郑注:“今文公为君。”是“公”、“君”字亦通。《说文》:“君,尊也。”施之于家,遂有严君、男君、女君之称。皆奉为宗主之义。(161页)

    语音上,公(古)见母东部,君(古)见母文部。“公、君”为同母双声,所以二词上古语音声母相近,韵尾皆为鼻音,通转,初步拟定为音近。语义上,二词有如下关系:

    公,对亲属的称谓。《战国策•魏策一》:“其子陈应止其公(陈轸)之行,曰:‘夫魏欲楚、齐,必重迎公。郢中不善公者,欲公之去也,必勸王多公之车。’”引申为对尊长的敬称。《汉书•沟洫志》:“太始二年,赵中大夫白公復奏穿渠。”颜师古注:“郑氏曰:‘时人多相谓为公。’此时无公爵也,盖相呼尊老之称耳。”

    君,古代大夫以上并据有土地的各级统治者的通称。《仪礼•丧服》:“君,至尊也。”郑玄注:“天子、諸侯及卿大夫有地者,皆曰君。”常用以专称帝王。

    根据二分义素法四词的核义素相同,可以分解如下:

    公,亲属,尊长。

    君,国土,尊长。

    以“尊长”为核义素,王先谦系联这组隐性音近同源词。

    例四、《释名•释丘》:“宗丘,邑中所宗也。”毕沅曰:《左•僖十五年》:“败于宗丘。”先谦曰:《礼•王制》:“至于岱宗。”疏:“宗者,尊也。”丘形高大为一邑所宗,故曰宗丘。《左•昭十四年传》:“楚子使然丹简上国之兵于宗丘。”亦一宗丘也。(73页)

    王先谦引证《礼•王制》注疏系联同源词。宗、尊为声训,两者音近义通。语音上,宗(古)精母冬部,尊(古)精母文部,二者声母同,义也可相通。

    宗,指某一类事物中有统领楷模作用或为首者。《汉书•沟洫志赞》:

    “中國川原以百數,莫著於四瀆,而河爲宗。”

    尊,辈分、地位高或年纪大之义。《礼记•丧服小记》:“養尊者必易服,養卑者否。”

    而两者在“尊重,尊奉”核义素上相通。宗者,尊也。《战国策•秦策一》:“周,天下之宗室也。”鲍彪注:“宗者,尊也”。《史记•五帝本纪》:“以汝为秩宗。”张守节《正义》引孔安国云:“宗者,尊也。”《论语•子张》:“君子尊贤而容众,嘉善而矜不能。”邢昺疏:“言君子之人見彼賢则尊重之。”《史记•高祖本纪》:“乃详尊怀王为义帝,实不用其命。”《旧唐书•礼仪志五》:“若亲尽之外,有王业之所基者,如殷之玄王,周之后稷,尊为始祖。”引申为重视。《左传•昭公五年》:“夏,莒牟夷以牟婁及防兹來奔。非卿而书,尊地也。”杜预注:“尊,重也。”

    尊敬,尊崇敬重之义。《诗•周南•葛覃序》:“服澣濯之衣,尊敬師傅。”汉朝荀悦《汉纪•景帝纪》:“高年者,人所尊敬;鳏寡孤独者,人所哀怜也。”元朝刘壎《隐居通议•理学三》:“此则惟知尊敬乡贤,而不自觉其諛之过也。”

    “尊敬”或可作“宗敬”。二者义通北魏时郦道元《水经注•河水一》:“有大乘婆羅门子名罗汰私婆,亦名文殊师利,住此城里,爽悟多智,事无不达,以清浄自居,国王宗敬师事之。”

    两者音近义通,王先谦将它们系联为同源词。王先谦在《释名•释亲属》和《释名•释丘》补注中“君”、“宗”同训为“尊”,“公、君、尊、宗”音近,在“尊敬”的核义素上可系联同源词。

    第二节  《释名疏证补》中王氏对《释名》系联同源词的验证解析

    《释名》系联同源词时大量地运用了声训,而声训可以说“导源于先秦,盛行于西汉,集大成于《释名》,是最早的语源研究方法。”但在《释名》的声训过程中,多一对一的两两系联,结论易流于主观,由此《释名》推源在许多学者中颇有争论。王先谦在《释名疏证补》中对《释名》系联同源词进行了验证,由于葵园学派的特点并没有展开说明。因此对王先谦的验证,只有从语音、语义解析才能进一步说明他在语源学上取得的成就。首先根据词语的音义的相近度,把他所验证的同源词分为义衍同源词和音转同源词两类。如果核义素同,语义较远,词音相同或相近,就初步判断为义衍同源词。如果核义素同,语音较远,词义相同或相近,就初步判断为音转同源词。其次从语音、语义角度进一步解析如下:

    2.1、对义衍同源词关系验证

    词语在孳乳过程中,语义辗转引申,相差较远,而语音相近,甚至有相同的,它们的核义素相同,从而可以初步判断为义衍类同源词。至于义衍类关系,王力从词义方面分析同源词之间的关系时,他就把他们分为实同一词、同义词、各种关系三类。其中各种关系又有工具、对象、性质、共性、特指、受事、抽象、因果、现象、原料、比喻、形似、数目、色彩、使动等关系。对语音相近而语义相差较远词语,初部判定其为义衍同源词之后,可从这些语义关系多方面解析。

    例一、《释名•释姿容》:“觉,告也。”先谦曰:《说文》:“觉,悟也。”此“卧觉”本义,引申之为凡有发悟之称。《孟子》:“使先觉觉后觉。”是也。卧觉之后,昭然明悟,与告语使觉者同意。故训“觉”为“告”,亦取叠韵字。(143页)

    语义分析中可以看出,在语义上,“觉”的本义为睡醒、清醒。《诗•王风•兔爰》:“尚寐无觉。”《庄子•齐物论》:“俄然觉,则蘧蘧然周也。”宋朝张先《玉树后庭花》词:“宝床香重春眠觉,魫窗难晓。”“告”的本义上报,报告。《史记•孟尝君列传》:“(齐王)使人至境候秦使。秦使車適入齐境,使还驰告之。”宋朝丁谓《丁晋公谈录》:“今大礼已毕,輙有二事,上告陛下。”发悟而醒,发悟而告,有因果义衍的关系,因此“觉”、“告”语义上区别大,但以“发悟”为核义素而成为义衍同源词。同时语音上,“觉”、“告”皆为(古)见母觉部,音同,并不仅仅叠韵,语音相似度高,初步验证为义衍类同源词。

    例二、《释名•释形体》:“筋,靳也。肉中之力,气之元也,靳固於身形也。”先谦曰:《后汉•崔寔传》:“悔不小靳。”注:“靳,固惜之也。”是“靳”有“固”义。“固惜”犹言“坚”,不肯坚固,义亦同也。《素问•五藏生成论》注:“筋,气之坚结者。”坚结即靳固意,“靳固”盖后汉恒言。人身骨大则生筋,所以结束百骸,故云:“靳固於身形也”(103页)

    语义分析中可以看出,我国汉民族认知特点,“天人合一”,由人到天,由筋络有坚固全身的特点,抽象孳乳而成。在词汇系统中,词汇全息信息中有其理性意义、语法意义、色彩意义、逻辑意义、理据和理据元、文化和文化元。从认知心理学角度来说,人脑对信息加工分为自然认知和社会认知,其在语源语义系统中自然认知和社会认知地位不同,但共同构成同源词的意义系统形式,彼此之间有义衍关系。义衍中,黄易青心智范畴意义要比对客观事物感知的五官如视觉等范畴层次更高。从而通过主体加工的社会认知层次要高于自然认知层次,“筋”、“靳”在义衍中有由低到高的层次义衍关系。进一步语音分析中,“筋”、“靳”皆为(古)见母文部,音同。在“固”核义素上二者同,初步验证为义衍类同源词。

    例三、《释名•释形体》:“耳,形也。耳有一体,屬著两边,形形然也。”先谦曰:《汉书•高纪》注:“形,颊旁毛也。”耳亦在颊两旁,故借叠韵之形字状之。(110页)

    语义上,形为胡须。《后汉书•章帝纪》:“沙漠之北,葱嶺之西,冒耏之類,跋涉懸度。”李贤注:“言鬚鬢多,蒙冒其面。”它与“耳”核义素为“两旁”,两者语义现象位置相关,为义衍同源词。同时语音上,“耳”、“形”皆为(古)晓母之部。古音同,并非仅仅叠韵,初步验证为义衍类同源词。

    例四、《释名•释言语》:“名,明也,名實事使分明也。”先谦曰:《荀子•正名篇》:“制名以引实,上以明贵贱,下以辨同异。”是名训为明之义也,作“鸣”亦通。《繁露•深察名号篇》:“鸣而命施谓之名,名之为言鸣与命也。”据下文作“明”为是。(178页)

    语义上,在核义素“名称”用在“区别”的意义上同源,语音上,“明、鸣、命”(古)明纽耕部,明、鸣、命双声叠韵,音同。初步验证为义衍类同源词。语义上,“明”有分辨、区分之义。《左传•隐公五年》:“昭文章,明貴賤,辨等列,順少長,習威儀也。”同时“明”通“鳴”,为鸣叫之义。《文选•陆机(拟“今日良宴会”)诗》:“譬彼伺晨鳥,揚謦當及旦”唐朝李善注:“《春秋考異郵》曰:‘鹤知夜半,雅应旦明。’明與鳴同,古字通。”

    鸣为呼唤之义。《列子•黄帝》:“飲则相攜,食则鳴羣。”三国魏曹植《名都篇》:“鳴俦啸匹旅,列坐竟長筵。”同时鳴也通“明”。《文选•李康〈运命论〉》:“夫黄河清而聖人生,里社鳴而聖人出。”李善注引宋均曰:“明與鳴,古字通。”

    命同“名”,为名称、名字之义。《管子•法法》:“政者,正也。正也者,所以正定萬物之命也。”《吕氏春秋•察今》:“東夏之命,古今之法,言異而典殊,故古之命多不通乎今之言者,今之法多不合乎古之法者。”陈奇猷校释:“孫鏘鳴曰:‘命,名也。謂古之名物與今之言不同’孫訓命爲名,是。古者以名詞、語言、文字等形容事物之性状者统謂之名。”《史记•张耳陈馀列传》:“張耳嘗亡命遊外黄。”司马贞《索隐》引晋灼曰:“命者,名也。謂脱名籍而逃。”命名、呼名从而区别明了,名字成为使用者的工具,“命、鸣、明”三词相关义衍,成为义转同源词。

    2.2、音转同源词的关系验证

    如果核义素同,语音较远,词义相同或相近,就初步判断为音转同源词。由于语音相近的偶然性,语音演变的有条件性,汉语同族词的语音关系复杂,有韵转类、声转类和声韵皆转三类同源词。

    2.2.1、韵转类同源词解析

    韵转类同源词多为双声,而韵部相差较远,但可以通转,是为音转同源词中韵转类同源词。

    例一、《释名•释天》:“震,战也。所擊辄破,若攻戰也。又曰辟歷;辟,析也,所歷皆破析也。”王启原曰:《易•系辞》:“震,无咎者。”郑注:“震,惧也。”战兢之战,亦惧也。先谦曰:“震”、“戰”双声字。(41页)

    语音上,震(古)章母文部,戰(古)章母元部。二者双声,文元旁转。中古《广韵》中,“震”章母文韵合口三等平声臻摄,“戰”章母線韵开口三等去声山摄。阳声韵从上古到两汉,文部与真部合并,某些字的归属到元部发展而来的先韵,文元两部音转关系复杂,审音中发现存在语音衍变的可能。语义上,“震”、“戰”在核义素“振”上相通,初步判断为音转同源词。语音上古到中古演变图示如下,其中实线是韵部之间的分合,箭头指示的是部分字的归属。

    语义上进一步详细论证,我们可以发现两者也有语义关系。《易•震》:

    “震,亨。”郑注:“震,为雷。”《诗•小雅•十月之交》:“爗爗震電,不宁不令。”毛传:“震,雷也。”《左传•隐公九年》:“春,王三月癸酉,大雨霖以震。”引申为威严,《诗•商颂•长发》:“昔在中葉,有震且業。”郑玄笺:“震,猶威也。”进一步引申威严至后怕。《文选•潘岳〈藉田赋〉》:“望皇轩而肃震。”吕延济注:震,惧貌。《易•震》:“震来虩虩”王弼注:“震之为义,威至而后乃惧也。”《逸周书•作雒》:“二年,又作師旅,臨衛政殷,殷大震潰。”朱右曾校释:“震,懼。”因此震有惧义。同时,“震”多引申为内心的震动,为心动。《国语•周语下》:“若聽樂而震,觀美而眩,患莫甚焉。”《汉书•宣帝纪》:“朕之不明,震于珍物,飭躬齋精,祈爲百姓。”颜师古注:“蘇林曰:‘震,動也。珍物,瑞应也。’蘇説是也。獲珍物而心感動也。”由心动外化为神态的恭敬,通“祗”。恭敬。震振同源。二字义象相同,为分别字。

    战,本义战斗。《书•甘誓》:“大戰于甘,乃召六卿。”《商君书•画策》:“故以戰去戰,雖戰可也。”《汉书•萧何传》:“臣等身被堅執兵,多者百餘戰,少者數十合,攻城略地,大小各有差。”“战”的同源词“颤”、“惮”,皆有惧义。另“战”、“揣”同源。

    按震为心动而惧,多为剧烈的震动,是人或物自身本身的动;战为身动,摇动显惧,二者语义指向人体的内外不同,但同为以“振”为核义素。因此例一中“震”、“戰”双声,韵部相差较远,但可以通转,是为音转同源词中韵转类同源词。

    例二、《释名•释亲属》:“夫之兄曰公;公,君也;君,尊稱也。俗間曰兄章;章,灼也,章灼敬奉之也。”先谦曰:上文青徐人谓“兄”为“荒”。“荒”、“章”叠韵。《吕览•勿躬篇》:“名号已章矣。”高注:“章,明也。”《广雅•释训》:“灼灼,明也。”据《尔雅》郭注,以俗称“兄钟”为“兄伀”之转。颜师古又以呼“钟”为“章”之转。实则兄伀、章、钟皆双声递变,成国缘文定训耳。(161页)

    王先谦引《方言》为证:兄章、兄荒、兄钟、兄伀双声递变音衍,而刘熙随文定训。兄、荒(古)晓母阳部同音,章(古)章母阳部、钟(古)章母东部双声,伀《广韵》中職容切,为章母钟韵。实际上,章、钟、伀三词同声母,韵部递变,王力《同源字表》中上古阳部和东部旁转。语音衍变,《广韵》中代表的中古音韵中,东韵和钟韵同为上平声通摄。所以这组词是为音转同源词中韵转类同源词。

    例一和例二为音转同源词中韵转类同源词。

    2.2.1、声转类同源词解析

    声转类同源词多为叠韵,而声部相差较远,但也可以通转,是为音转同源词中声转类同源词。

    例一、《释名•释形体》:“膜,幕也,幕络一體也。”先谦曰:《说文》:“膜肉间核膜”在皮裹肉间,周于一体,故云“幕络一體”。“幕络”叠韵为训,二字意亦相近。《文选•啸赋》注:“幕,漫也。”《西都赋》注引《方言》:“络,绕也。言弱膜漫绕于一身也。”本书《释衣服》:“幕,络也。”又《释床帐》:“幕,幕络也。在表之称也,亦作络幕。”《文选•蜀都赋》刘注:“络幕,施张之貌也,又作络漠。”见《后汉•马融传》注,皆二字连文。(103页)

    语音上,膜、幕皆为(古)明母铎部,络(古)来母铎部,在所以王先谦注明叠韵为训,音近义通,同为人或动植物体内的薄皮形组织。据王力《同源字表》,鼻音的明母和边音的来母为邻纽可通转,所以这组词是为音转同源词中声转类同源词。

    例二、《释名•释天》:“暑,煮也,熟如煮物也。”先谦曰:唐朝王维诗:“长安客舍熟如煮。”宋文同诗:“六月久不雨,万物蒸煮熟。”本此。暑、煮叠韵。(28页)

    语音上,煮(古)章纽鱼部,暑(古)书纽鱼部,叠韵。章为齿音,书为舌音,而齿音、舌音邻纽,可通转。在“动—形”类同源词中,张博已经证明两者同源,所以这组词也是音转同源词中声转类同源词。

    例三、《释名•释言语》:“駡,迫也,以惡言被迫人也。”先谦曰:“骂”从“马”声,“迫”从“白”声,《段式音韵表》皆在古音弟五部,足证汉音去古不远。《广雅•训诂》:“被,加也。”(198页)

    王先谦在此处直接阐明“骂从马声,迫从白声”,而两者都在《段式音韵表》古音第五部。从声训的角度说明,运用音韵学韵部、转语原理审音注释。

    例四、《释名•释言语》:“吉,实也,有善实也。”先谦曰:“吉”、“实”叠韵为训。《文选•东京赋》薛注:“吉,福也。”太祝“三曰吉祝”,先郑注:“吉祝,祈福祥也。”为善得吉,是有善实,故训“吉”为“实”。古称积善余庆,作善降祥,即此义也。因善必获吉,故吉善又互相训。《说文》:“吉,善也。”“善,庆也。”(189页)

    语音上,吉(古)见母质部,实(古)船母质部,吉實叠韵。语义上,它们也有如下关系:

    吉,善、美之义。《书•盘庚上》:“汝不和吉言于百姓,惟汝自生毒。”孔颖达疏:“寅公卿不能和喻善言於百官,是公卿自生毒害。”《史记•夏本纪》:“始事事,宽而栗,柔而立,章其有常,吉哉!”裴駰《集解》引孔安国曰:“吉,善也。”

    实,物品、物产、物资之义。《易•归妹》:“女承筐無實,士刲羊無血。”《左传•隐公五年》:“若夫山林、川澤之實,器用之資,皁隸之事,官司之守,非君所及也。”《文选•左思〈吴都赋〉》:“數军實乎桂林之苑,饗戎旅乎落星之樓。”刘逵注:“鄭氏曰:軍所討獲曰實。”

    善,吉祥、好、美好之义。《礼记•中庸》:“禍福将至,善,必先知之,不善,必先知之。故至誠如神。”唐柳宗元《游黄溪记》:“其間名山水而州者以百數,永最善。”

    两组词中,“善”在关注其过程时系联“善、演、引”,在关注其结果时系联了“吉、实”。这就是王先谦对同源词孳乳规律的初步认识。

    例五、《释名•释姿容》:“沐,秃也,沐者髮下垂;秃者,无发皆无上貌之称也。”先谦曰:本书《释疾病》:“秃,无发。沐,秃也。”据此,“沐”、“秃”二字虽可分疏,在汉时俗谚仍总言秃耳。《颜氏家训》云:“或问:俗名傀儡子为郭秃,有故实乎。答曰:《风俗通》云:诸郭皆讳秃。当是前代有病秃者,滑稽戏调,故后人为其象。”先谦案,今傀儡皆无发,然则郭秃即沐秃,“沐”、“郭”音转字变耳。(140页)

    语音上沐(古)明母屋部,秃(古)透母屋部,郭(古)见母铎部,屋铎旁转音衍。

    例六、《释名•释言语》:“善,演也,演尽物理也。”先谦曰:善演叠韵。《左昭二年傅》孔疏:“演,谓为其辞。以演说之。”《文选•西都赋》注引苍颉篇:“演,引也。”其言引伸物理,莫不曲尽斯为善矣。(179页)

    语音上,善(古)禅母元部,演(古)余母元部,善、演叠韵,声母禅、余旁纽。引(古)余母真部,引、演双声,同时韵部真元旁转,音衍。而且语义上相通,互相之间有如下关系:

    善,吉祥。好、美好之义。《礼记•中庸》:“禍福将至,善,必先知之,不善,必先知之。故至馘如神。”唐朝柳宗元《游黄溪记》:“其間名山水而州者以百數,永最善。”

    演,推演、阐发之义。《后汉书•孔融传》:“融聞人之善,若出諸己,言有可採,必演而成之。”晋朝干宝《〈搜神记〉序》:“今粗取足以演八略之旨,成其微説而已。”《宋史•律历志十四》:“然由律生吕,數十有二,止矣;京氏演六十,錢樂之廣爲三百六十,则與黄帝之説悖矣。”清朝俞樾《小浮梅闲话》:“問:‘世傳《西遊記》是邱真人作,借以演金丹之旨,信乎?’余曰:‘此妄傳也。’”

    引,延长、延续之义。《诗•小雅•楚茨》:“子子孫孫,勿替引之。”孔传:“引,長也。”《後汉书•班固传》:“固又作《典引篇》,述叙漢德。”李贤注:“典謂《尧典》,引犹续也。”《南史•梁纪上》:“風之靡草,不足比也,政小引日月耳。”

    例一到例六,声部相差较远,为音转同源词中声转类同源词。

    2.2.1、声韵皆转类音转同源词解析

    声韵皆转类音转同源词,多为声韵相差较远,但也可以通转,它们成为音转同源词中声韵皆转类同源词。

    例一、《释名•释言语》:“始,息也,言滋息也。”先谦曰:《汉书•宣纪》注:“息,谓生长也。”《律历志》:“阳气伏于地下始著为一。”万物萌动有生长之义,故以“息”训“始”。《段氏音韵表》始息同在弟一韵。(191页)

    语音上,始(古)书母之部,息(古)心母职部,书心为舌齿旁纽,之职对转,所以“始”、“息”两者音近,成为音转同源词中声韵皆转类同源词。

    例二、《释名•释言语》:“出,推也,推而前也。”先谦曰:凡物之出,若有推而前进者,故以推训出。《广韵》出在六术,推在六脂。《段氏音韵表》同在十五韵。古音读出若吹,与推音叶。吹、出双声。《诗•雨无正》以出韵瘁,后人故有尺伪一切也。(190页)

    语音上,出(古)昌母物部,推(古)透母微部,昌透准双声。物、微对转。“出”、“推”音近,它们成为音转同源词中声韵皆转类同源词。

    例三、《释名•释亲属》:“祖,祚也,祚物先也。又謂之王父。王,暀也。家中所歸暀也。王母亦如之。”先谦曰:“祚”、“胙”同字。毕说是也。“祖”、“胙”一声之转,故训“祖”为“胙”。《说文》:“胙,祭福肉也。祭餘之物人方食之,故胙为物之先,犹祖为人之先。(151页)

    语音上,“祚”、“胙”皆为(古)从母铎部。祖(古)精母鱼部。“从”、“精”同为齿头旁纽,“铎”、“鱼”对转音衍。因此王先谦认为其为一声之转。语义上,“胙”为祭祀用的酒肉。《左传•僖公四年》:“太子祭于曲沃,歸胙于公。”杜预注:“祭之酒肉。”《史记•周本纪》:“(顯王)九年,致文武胙於秦孝公。”裴駰《集解》:“胙,膰肉也。”祖,自祖父以上各辈尊长。《诗•大雅•生民序》:“《生民》:尊,祖也。”孔颖达疏:“祖之定名,父之父耳。但祖者,始也,己所徒始也。自父之父以上皆得稱焉。此后稷之於成王乃十七世祖也。”所以“祚”、“胙”成为音转同源词中声韵皆转类同源词。

    例一到例三,声韵都发生了不同程度的转变,核义素同,都是声韵皆转类音转同源词。

    第四章  王氏《释名疏证补》的价值与不足

    第一节  《释名疏证补》的价值

    王先谦的《释名疏证补》是王先谦在语言文字学方面研究的代表之作,也是清代注疏《释名》的集大成者,对语言文字学的发展作出了贡献。语源学上,他旁征博引,对“古义旧音”不断“寻绎”,为语源的探索取证,做出贡献。他语源学上的成就主要体现在第三章新系联的显性和隐性同源词中,除此之外的他研究的价值还体现在以下四点:

    1.1、整齐体例、刊定释义,为我国文化古籍保存流传作出贡献。

    在汇校中,王先谦通过内证,外证有意识地整理条目,统一并完善体例,为古籍的流传、使用作出贡献。他校勘中,他力求统一释词体例,做到先声训,再义界,不合体例的王先谦通过精审的校勘补证。

    例一、《释名•释州国》:“越,夷蛮之国也。度越禮羲无所拘也。此十三国上应列宿,各以其地及于事宜制此名也。至秦改诸侯置郡县。”先谦曰:吴校合上为一条。又曰:“至秦”下吴校别自为一条。(91页)

    例二、《释名•释州国》:“吴,虞也。”先谦曰:吴校句上有“吴越”二字。(91页)

    例三、《释名•释州国》:“周,地在岐山之南,其山四周也。”先谦曰:吴校作“周,周也。地在岐山之南,其山四周也。”(89页)例一整理条目,例二例三规范释词体例,使得《释名》声训的特点更为突出。

    例四、《释名•释形体》:“足后曰跟,在下旁著地,一体任之,象木根也。又谓之踵。踵,鍾也;鍾,聚也。上体之所鍾聚也。”先谦曰:吴校“方”作“旁”,无“又谓之踵”四字,下另为一条。(124页)

    例五、《释名•释姿容》:“踖,藉也,以足藉也。”先谦曰:吴校“足藉”下有“之”字。(138页)

    例四和例五通过补校,刊定释义,从而使释义更准确明白,明确词条所指的方位、指向、韵部。

    例六、《释名•释姿容》:“欠,嶔也,开张其口,声唇嶔嶔也。”先谦曰:吴校作“开张其口,作声钦钦然也。”《广雅•释训》:“钦钦,声也。”(143页)

    通过引吴校,“钦钦”明确为摹声,而非状物。

    1.2、汇集补正前圣今贤之说,为《释名》进一步研究打下基础。

    在前言中,王先谦提出“大雅宏达,庶匡益之。”不同角度诠释,形成自己的理论。“阐北海之精心”,阐明《释名》中“微文奥义”。从补校补注的方法比较可看出,虽然以毕沅的《释名疏证》为底本,但毕沅与王先谦的校勘流派是完全不同的,毕沅主张“改”,而王先谦则尽力维护古文原貌。

    例一、《释名•释姿容》:“掣,制也,制頓之使順己也。”先谦曰:掣,引也。“顿”亦“引”也。《续史记•滑稽传》:“当道掣顿人车马。”《盐铁论•散不足篇》:“吏捕索掣顿,不以道理。”“掣顿”即“制顿”也。成国依声立训,故必训掣为制以明之。(133页)

    “掣”为牵曳、牵引之义。《吕氏春秋•具备》:“吏方将書,宓子賤從旁時掣摇其肘。吏書之不善,则宓子賤爲之怒。”頓,引。《广雅杂志•荀子第一•劝学》:“诎五指顿之”王念孙注:“顿,引也。”“引”为“掣”、“顿”核义素,但因为其书性质,只能训释为“制”,而不能训释为“顿”。

    例二、《释名•释天》:“景,境也,所照处有竟限也。”王先谦曰:吴校本“竟”作“境”,“所”上有“明”字。毕沅云:“俗书竟字加土傍,非也。”成蓉镜云:案,毕氏序定刘成国为汉末魏初人。钱氏大昕辛楣则据《吴志•程秉、薛综、韦曜诸传》,以其汉末名士,建安避地交州,故其书行于吴。考永和四年所立《张平子碑》:“自涉境,以经于诸邑。”初平五年所立《周公•礼殿记》:“节符典境。”皆有境字,是喊汉季此字已通行。成国撰《释名》作境,当是依俗为之,此类甚多。毕校间用《说文》改正,而江氏所书篆本尤夥。虽究六书之旨,然已失成国本来面目矣。于例当仍其旧,而注其下云:“某,古只作某。”(24页)

    例三、《释名•释衣服》:“鞵,解也,著時縮其上,如履然。解其上,则舒解也。”先谦曰:吴校“鞵”作“鞋”。(265页)

    “鞋”为“鞵”的俗字。例如穿鞋时把鞋系紧的带子“鞋帶”亦作“鞵帶”。宋朝周密《武林旧事•小经纪》就有:“帽兒、鞵帶、脩皮鞵。”王先谦在这里并没有墨守成规,极力维护。

    例四、《释名•释首饰》:“幘,蹟也,下齊眉蹟然也。或曰,兌,上小下大,兌兌然也。或曰聗,聗折其後也。”毕沅曰:《说文》无“聗”字,未考得实。姑仍而不改。《通俗文》云:“帛幘曰帢。”意此本作恰与?然《说文》亦无“恰”字。成蓉镜曰:“聗”当作“硤”。《广韵》三十二:“洽、帢,或体作■■先谦曰:吴校作■。(236页)

    王先谦在补注中完备体现了对《释名》一书的性质和宗旨的准确理解,初步运用了推源和系源的方法。不再过分附属于经学,补注中也没有过多的关注字形的分析、词义的疏解。必要的字形分析都是作为声符等探源打基础,词义的补注也紧紧围绕探源着笔,有针对性。

    虽然校勘流派不同,但王先谦的《释名疏证补》还是在毕沅1683条《释名疏证》的疏证词条基础上形成的。他广泛的收集整理16家注疏,并同时对古代传注和时人新说能精深辩正,正面称引旧说,为他人扬善,使《释名》也能象《方言》和《广雅》一样有较为详尽可加参考的疏证本。这种收集和整理各家学说,择善而从的研究精神也值得我们充分肯定。现仅仅就他对刘熙、毕沅等的继承和突破加以示例。

    1.2.1、针对刘熙的补注。

    1.2.1.1、肯定

    例一、《释名•释亲属》:“庶,摭也,拾摭之也,謂拾摭微陋待遇之也。”先谦曰:《说文》:“庶,屋下众也。摭拾也,即拓之或体”,《方言》:“摭,取也。”庶妾取之甚易,故以摭释之(166页)

    王先谦引例证进一步解释。

    例二、《释名•释姿容》:“懷,回也,本有去意回束就己也,亦言歸也,來归己也。”先谦曰:《方言》:“来,自关而东周郑之郊,齐鲁之间或曰怀。”《说文》:“回,转也。”成国借回声定怀义。古云本有去义。(135页)

    例三、《释名•释采帛》:“綈,似蟲之色,緑而澤也。”先谦曰:《急就篇》颜注:“綈,厚缯之滑泽者。”《汉书•外戚传》:“有绿綈方底。”与成国所言绿而泽相证合。汉文帝衣皂绨,后世则绛绀青白绯紫黄绨不一,其色成国举一状之耳。(224页)

    例四、《释名•释姿容》:“擁,翁也,翁撫之也。”先谦曰:《史记•夏侯婴传》集解引苏林云:“南阳谓抱小儿曰雍树。”雍、拥字同。正翁抚之义。(137)

    王先谦用南阳方言证明,反驳王启原的观点,维护《释名》。语音上,擁(古)影母东部,翁《广韵》烏红切。蓊《唐韵》烏红切,音翁。擁,抱、拥抱之义。《礼记•玉藻》:“肆束及帶,勤者有事则收之,走则擁之。”孔颖达疏:“擁,謂抱之於懷也。”雍通“擁”,拥有之义。《战国策•秦策五》:“雍天下之国,徙兩周之疆。”姚宏注:“雍,有也。”蓊,草木茂盛貌。《文选•张衡〈西京赋〉》:“鬱蓊薆薱,橚爽橚槮。”薛综注:“皆草木盛貌也。”

    1.2.1.2、补正

    例一、《释名•释衣服》:“袍,丈夫著下至跗者也。袍,苞也;苞,内衣也。婦人以絳作衣裳,上下連,四起施緣。亦曰袍,義亦然也。齊人謂如衫而小袖曰侯頭,侯頭猶言解瀆,臂直通之言也。”先谦曰:《淮南子•楚庄王》:裾衣博袍。续汉志或曰周公抱成王宴居,故施袍。先谦曰:《后汉•马皇后纪》:塑望诸姬朝请,望见后袍衣。疏粗续志,公主贵人妃,以上重绿袍,又不仅以绛作。(259页)

    例二、《释名•释形体》:“汗,■也。出在於表,■■然也。”先谦曰:《汉书•刘向传》:“汗,出而不反者也。”■字,字书所无,疑是涣涣之误,易言涣汗,又叠韵字。《说文》:“涣,流散也。”《诗•溱洧》:“方涣涣兮。”传:“涣涣,盛也。”以涣释汗字,于义亦安。(104页)

    1.2.2、针对毕沅的补注

    1.2.2.1、肯定

    例一、《释名•释亲属》:“祖,祚也,祚物先也。又謂之王父。王,暀也。家中所歸暀也。王母亦如之。”先谦曰:“祚”、“胙”同字。毕说是也。“祖”、“胙”一声之转,故训“祖”为“胙”。《说文》:“胙,祭福肉也。祭餘之物人方食之,故胙为物之先,犹祖为人之先。(151页)

    语音上,“祚、胙”皆为(古)从母铎韵。祖(古)精母鱼韵。胙,祭祀用的酒肉。《左传•僖公四年》:“太子祭于曲沃,歸胙于公。”杜预注:“祭之酒肉。”《史记•周本纪》:“(顯王)九年,致文武胙於秦孝公。”裴駰《集解》:“胙,膰肉也。”祖,自祖父以上各辈尊长。《诗•大雅•生民序》:“《生民》,尊祖也。”孔颖达疏:“祖之定名,父之父耳。但祖者,始也,己所從始也。自父之父以上皆得稱焉。此后稷之於成王乃十七世祖也。”

    例二、《释名•释綵帛》:“纶,伦也,作之有伦理也。”毕沅曰:《说文》:“仑,理也。”则不当用人旁之伦,后人多通用。先谦曰:本书《释水》:“沦,伦也。水文相次有伦理也。”与此同。本书不尽依说文。(229页)

    “纶,伦也。”毕沅引《说文》为证,指证《释名》“伦”的不精确。王先谦补书《释名•释水》内证,指出纶、沦两词都训为偷,异词同训。并且在毕沅注解后,明确指出《说文》、《释名》的不同。很显然王先谦对《释名》一书因声求义,注重声符的标志性作用的性质要理解更深。不象毕沅以《说文》来解释,并作为其正确与否的标准。

    例三、《释名•释丧制》:“棺,關也,關閉也。”先谦曰:吴校“關闭”上有“言”字。(414页)毕沅曰:《说文》:“棺,關也,所以掩尸。”谊与此合。

    由此可见王先谦认同顾广圻为长洲吴氏作的校本,并敏锐的指出两者的不同。毕沅引《说文》义项,主要从關,这一动作的目的出发解释,而王先谦的加一“言”字,即义项的设定就变成關这一动作的同义词。

    1.2.2.2、否定

    例一、《释名•释姿容》:“據,居也。”毕沅曰:《说文》:“居,蹲也。”是即踞字。先谦曰:《晋语》“今不据其安”韦注:“据,居也。”《左•僖五年传》:“神必据我。”杜注:“据犹安也。”是据为安居之义。毕说似非。(131页)

    例二、《释名•释言语》:“啜,惙也。心有所念,惙然發此聲也。”毕沅曰:段云此“啜”字当是“咄”之误。先谦曰:“啜”非“咄”之误《诗•中谷有蓷》:“啜其泣矣。”《毛传》:“啜,泣貌。”成国正为此诗作注。《说文》:“惙,忧也。”(200页)

    啜(古)昌母月部,惙(古)端母月部,咄(古)端母物部。昌端邻母,月物旁转,三者可以都为音近,但“啜”,“惙”音形联系更紧。啜:哭泣抽噎貌。南朝梁江淹《齐太祖高皇帝诔》:“睇千乘之共啜,盼萬騎之相泫。”惙忧愁。《逸周书•尝麦》:“爾臨獄無頗,正刑有惙。”朱右曾校释:“惙,憂也。”咄为叹词,表示嗟叹。《汉书•李陵传》:“立政曰:‘咄!少卿良苦!’”

    例三、《释名•释言语》:“好,巧也。如巧者之造物,无不皆善人好之也。”先谦曰:《说文》:“巧,技也。”专主造物者言。(179页)

    在毕沅无注处加注。

    1.2.3、针对吕本的补注

    《释名》的版本主要有六种,其中目前看见的最早的版本是明朝嘉庆三年储良材、呈鸿刻本,托吕太公仲目校正,是为吕本。王先谦在《释名疏证补》就有针对该刻本的补注。

    《释名•释亲属》:“長婦謂少婦曰娣;娣,弟也,己後來也。或曰先後,以來先後弟之也。”王启原曰:“弟之也”吕本作“言之也”。先谦曰:第之谓次第之也,吕本非。(162页)王先谦指出吕本非。

    1.3、补充方俗语料,保存清代语音、语料,从语言发展的角度研究。

    引证了许多俗语源,提供了清代文化生活的语言史料。注意到汉语随着时间推移,语音转变,词语的分化,字形也发生变化,形成分化字、古今字。王先谦的补注中,融贯古今,运用了清代语音学成就。

    例一、《释名•释言语》:“駡,迫也,以惡言被迫人也。”先谦曰:“骂”从“马”声,“迫”从“白”声,《段氏音韵表》皆在古音第五部,足证汉音去古不远。《广雅•释诂》:“被,加也。”(198页)

    随着音韵学发展,清代上古韵系研究成果多,顾炎武离析《唐韵》归纳古韵部为十部,江永在顾炎武研究基础上,用等韵学理考察实分古韵二十一部(舒声十三部、入声八部),段玉裁又在江永的基础上建立古音系框架,把古韵分为六类十七部并建立“同声必同部”原则研究古音。他的古音学著作《六书音均表》附在《说文解字注》后,在《释名疏证补》中王先谦多次提到的《段氏音韵表》即是指此表。例一中“骂”、“迫”注解中就充分运用了段氏语音学成果,体现了王先谦古今兼收的学术精神。

    例二、《释名•释綵帛》:“絹,■也,其絲■厚而疏也。”先谦曰:《广雅•释器》:“绡谓之绢。”《说文》:“绡,生丝也。”《一切经音义十五》引《通俗文》云:“生丝缯曰绡,合并缯曰缣”之训,证以本书,可知缯缣之别。《汉书•外戚传》注:“缣即今之绡也。”解殊未晰。(223页)

    例三、《释名•释形体》:“咽,咽物也。”先谦曰:此文疑当云:“咽,咽也。”脱去“咽也言”三字,则文义不完,与本书例亦不合。《说文》:“咽,嗌也。”《汉书•息夫躬传》注:“咽,喉咙。因食物由咽入,故吞物亦谓之咽。”《苏武》、《匈奴》二传并云:“咽,吞也。”是其证矣。《史记•扁鹊仓公传》正义云:“咽,嚥也,言咽物也。”即用此文。后世以咽为喉咙专称,别造噍字为吞物之名,古书所无。(113页)

    例四、《释名•释言语》:“間,簡也,事功簡省也。”先谦曰:《汉书•公孙宏传》:“今事少閒。”注:“閒,谓有空隙也。”《邹阳传》:“乘閒而请。”注:“閒谓空隙无事之时。”《曲礼》“少閒”疏:“閒,谓清闲也。”皆与事功简省之义相应。《说文》:“閒,隟也。”“闲,阑也,从门中有木。”非闲暇之义。近人分“间”、“閒”为二字,又谓閒隙之閒为去声,而以清暇为闲,皆非古义。(195页)

    例三中,语音变化,词语发生变化,王先谦在此指出词语的分化孳乳。例四中提到文字的分化。

    王先谦用例证“补灵岩之漏义”,方言、俗语与文献书证兼采,他注意了地域方言的影响,用“今俗”指出其流俗语源。

    例一、《释名•释亲属》:“夫之兄曰公;公,君也;君,尊稱也。俗間曰兄章;章,灼也,章灼敬奉之也。”先谦曰:上文青徐人谓兄为荒。荒,章叠韵。《吕览•勿躬篇》:“名号已章矣。”高注:“章,明也。”《广雅•释训》:“灼灼,明也。”据《尔雅》郭注,以俗称兄钟为兄伀之转。颜师古又以呼钟为章之转。实则兄伀、章、钟皆双声递变。成国缘文定训耳。(161页)

    王先谦引方言为证:兄章、兄荒、兄钟、兄伀双声递变。而刘熙随文定训。兄、荒都为(古)晓母阳部同音,伀、钟都为(古)章母东部,章(古)章母阳部。因此“荒、章”二词叠韵,“兄”、“伀、钟、章”四词双声递变。

    例二、《释名•释衣服》:“留幕,冀州所名大褶,下至膝者也。留,牢也;幕,络也。言牢络在衣表也。”先谦曰:留牢双声。《淮南•本经训》注:“楚人谓牢为雷。”霤从留声。《士丧礼》注:“牢读为楼,楼留声近。”皆其证也。络幕叠韵。(258页)

    例三、《释名•释衣服》:“■襠,其一當胸,其一當背也。”先谦曰:案,即唐宋时之半背。今俗谓之背心。当背当心,亦有两当之义也。(254页)

    王先谦的注疏中同一物,汉朝称“■襠”,唐宋为“半背”,明清今俗谓之“背心”,语言的流变意思在此体现。有此语言观,他也有意识地在补注同时收集整理清代的流俗语言资料,为清代的语料保存作出贡献。

    1.4、兼收并蓄,借助文字学、音韵学、语源学成果,形成整体辨别法。

    在校勘中,王先谦注重词音形义,从词的音形义整体辨别研究,形成了音形义整体研究法。作为语源学的著作,汉语语源作为词的内部构式,能与词语的文字形式相比附,音形义能结合成整体,为语源的推源提供线索。王先谦在一些校勘中,关注显性语源,运用了音形义整体辨别法。

    例一、《释名•释形体》:“牙,樝牙也,随形言之也。”先谦曰:案《说文》“牙”下云:“上下相错之形。”“■”下云:“龋齿也。”“龋”下云:“齿不相值也。”此樝即■之误字。樝是似梨而酢之果,“樝”、“牙”二字义不相属,■牙则状其相错之形。故云:“随形言之。”“■”俗变为“龃”。《汉书•东方朔传》:“龃者,齿不正也。”张晏注:“龃音樝梨之樝。”益可证此文音形讹变之由。(109页)

    在例一中,樝与牙“义不相属”,但樝与■音同,从而形误。王先谦从音形义的角度整体辨别。

    例二、《释名•释用器》:“鐁,彌也,釿有高下之跡,以此鐁彌其上而平之也。”先谦曰:吴校“鐁,彌也”作“鐁,斯也。”(328页)

    例二中《释名》释词“鐁,彌也”,而王先谦引吴校勘定为“鐁,斯也。”从音形义的角度来说,校勘后释词要更切合《释名》作为语源学专著的特点。语音上来说,“鐁”、“斯”皆为(古)心母支部,而“彌”为(古)明母脂部,与“鐁”语音相差较远。语义上“鐁”,为“平木器”,“彌”为“遍、满”之义,“斯”则有“析”之义。从语义上来说,平木器离析高低不平之处,“鐁”、“斯”语源义相关。而从词形上来说,“斯”作为声符示源。因此在《释名疏证补》一书校勘中,从音形义角度出发补校,本例可为典型例证。

    例三、《释名•释饮食》:“脯,炙以餳密豉汁淹之,脯脯然也。”先谦曰:“脯脯”无义,“淹之”六字,吴校作“淹而炙之,如脯然也。”(211)

    例四、《释名•释丧制》:“崩,天子曰崩。崩,壞之形也,崩,硼聲也。”先谦曰:吴校作“如山崩然也。”(405页)

    例三、例四都从词义角度校勘,在词义孳乳过程中,通过显性语源声符,借助科学的音韵审音系统彰显其规律,从而王先谦形成音形义整体辨别法。

    第二节《释名疏证补》不足

    尽管王先谦为清代大儒,一代宗师,在《释名疏证补》上用力最多,但白璧微瑕,在汇校补注的过程中不可避免的存在小缺陷。

    由于音韵学发展的制约,对释词中音同、音近判断不尽准确。对《释名》中为声训望文生义强解的地方,王先谦虽引证其非,但由于历史时代的局限,却无法解决疑难。例如:

    例一、《释名•释言语》:“翱,敖也,言敖遊也。”先谦曰:《淮南•览冥训》高注:“翼一上一下曰螯。”此“翱”、“敖”叠韵为训。《说文》:“敖,出游也。”《广雅释训》:“翱翔,浮游也。”(190页)

    语音上,翺(古)疑母幽部、敖(古)疑母宵部,幽宵旁转,而非叠韵。

    例二、《释名•释言语》:”噫,憶也,憶念之故發此聲噫之也。”先谦曰:吴校删“噫之”二字。《书•金滕》疏:“噫者,心不平之声。”亦通作懿。《诗•瞻卬》笺:“懿,有所痛伤之声也。”(200页)

    噫之,叹息之。在原文中亦可解。

    例三、《释名•释亲属》:“母,冒也,含生己也。”先谦曰:吴校“含”上有“冒,含也。”三字,此以意增之。但“冒”无“含”义,无此三字,上下文又不贯。俟考。(151页)

    并非所有词语都能找到他的命名之源,语言词汇形成的最初音义结合是随意的。例三中基础词汇“母”,王先谦证明命名之源就先举出叶德炯书证“母,其中有两点,象人乳形。”再引吴校。从声训的角度无法解决,受时代局限遵循乾嘉学派,无法突破,最后只能“俟考”。

    例四、《释名•释形体》:“吻,免也,入之则碎,出则免也。又取技也,漱唾所出,恒加抆拭,因以爲名也。”先谦曰:吴校无:“因以为名”四字。(110页)

    《释名》本就是“名物之由”,即推寻事物命名由来,所以引吴校删“因以为名”,不足取。

    尽管如此,王先谦仍不愧为一代宗师,他严谨求实、兼收并蓄,启迪了一代又一代后人。

    结  语

    随着语言发展词汇分化,1999年第一届汉语词源学研讨会的召开,语源学的独立趋势越来越明显。因此建构语源学体系,澄清语源学误解,离不开语源学史的探索。而语源学史研究的开展,追本溯源,《释名》及《释名疏证补》的多角度分析和整体综合将更全面和深入。

    作为以出书著称,以简洁朴实为特色的葵园派创始人王先谦,在《释名疏证补》一书上用力虽多,但汇校补注中,没有做过多的解析。他在汇集各家注释的同时,校勘补注,他或者不置可否,或者存疑求实,或者校注中运用声训类术语补注、义训类术语补注等形式,借助内证、外证,旁征博引、比较互证等方法,对《释名》中的讹字、衍文、倒文、脱文等进行了精心校对。同时也在各家注疏之中提出自己的见解,阐明体例、阐释词义、揭示声符示源。语源学上,他运用清代音近义通等方法,抓住《释名》特有的探求语源的特点,有针对性的补注,并突破右文说,系联了部分隐形、显性同源词。

    他整齐《释名》体例、刊定释义,汇集前圣今贤,补正前人今说,补充方俗语料,保存清代语料,这些工作为《释名》进一步研究打下基础。同时他借助音韵学等成绩,形成整体辨别法,对清代学术研究有一定影响。

    作为清代大儒,王先谦著述多,成就大,《释名疏证补》中汇校多人成果。但由于时间关系以及本人学术水平的制约,本文用时长,但仍存在不少不足之处。

    在全面研究《释名疏证补》的汇校补注中,先期的分类整理,辨别选例耗费了大量时间。建立研究资料库时,技术上原因也耽搁较多。由于学术能力的制约,在本文写作中仅仅选择标记有“先谦”曰的汇校补注词条,并且在词条的梳理中只尽量选了有代表性的词条例证,在总结归纳、推理演绎中运用训诂学语义分析法、语源学方法二分义素法等方法研究。在深入研究中,认识到语源学进一步发展,《释名疏证补》的系统研究基础作用大,但如何深入扎实的研究,如何在语音、语义的验证上逻辑严密、论证充分,仍有待作进一步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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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湖南师范大学硕士学位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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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权所有:湖南图书馆 2009年9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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