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德辉(1864—1927),字焕彬,号直山,又号郋园,湖南湘潭人,近现代著名藏书家和文献学家。叶德辉《郋园读书志》十六卷,“辑(叶氏)所藏书前后手书题跋,按四部编次”,于1928年由叶氏子侄及弟子刘肇隅等印于上海澹园。因书之版本不同,叶《志》亦分别予以题跋。其中有经部题跋九十五篇(书八十一种)、史部九十六篇(七十九种)、子部一百二十四篇(一百零二种)、集部三百七十四篇(三百三十七种),凡六百八十九篇(书五百九十九种)。这是叶德辉的一部目录版本佳构,可至今未引起学术界的关注。近来,笔者将其略读一过,发现许多地方可补正《四库全书总目提要》(以下简称《总目》)。
一、考明版本
《总目》一般只注明“某某采进本”、“某某藏本”等,给我们研究《总目》和《四库全书》带来不便。而叶《志》皆注其版本,如《周易本义辨证》为“原稿本”,《史记正义》“明嘉靖四年王延喆刻本”,《古愚诗概》“乾隆庚辰家刻本”等等。
更可贵的是,叶《志》不遗余力地对《总目》版本详加考证。如徐天祐音注《吴越春秋》,《总目》著录为“兵部侍郎纪昀家藏”本。叶《志》本(以下简称叶本)的行款是,“半页九行,行十七字,小字双行,字数同,与大德九年乙巳刻《白虎通》及十一年丁未《风俗通义》的行字相同”(本文中的引文,如未指明出处,均出自叶《志》)。因而,此书“是明刻书中慎守先民榘矱者”。叶《志》再从此与《总目》所云校刊年月“(元)大德十年丙午”及题识“文林郎国子监书库官徐天佑音注”、“绍兴路儒学学录留坚、学正陈昺伯、教授梁栩、正议大夫绍兴路总管提调学校官刘克昌”等校勘官名,断《四库》本为明重刊元大德丙午绍兴路儒学刻本。又如《新语》,《总目》但云“内府藏本”,未言何人何时所刊。叶本为“明万历辛卯范大冲天一阁校刻本”。叶氏云,在明代,该书除弘治壬戌李仲阳本、天一阁本与天启辛酉朱谋堙重刊李仲阳本等为单行本外,其他多为丛书本。叶氏引而申之云,《天禄琳琅书目后编•明版•子部》之程荣《汉魏丛书》(明万历二十年刻),其中有《陆贾新语》二卷,则其断定此“内府本”为该《丛书》本。再如,叶氏明嘉靖顾元庆校刻本的《四十种文房小说》十册,曾为明末复社名士金俊明所藏(书前有金氏手书真迹),《天禄琳琅书目后编•明版•子部》将其全部收录。叶氏指出,其中有顾氏据宋本重刻者,“虽为明本,品位与宋元相埒”,但《四库》著录的顾氏仿宋本《资暇集》,以其对“贞”、“徵”、“完”等宋讳阙笔如故,《总目》便据其断为南宋本,更据“殷”字之阙笔,臆其为“(宋)理宗以前、宣庙未祧之时”刻本!叶氏批评道:“馆臣于内府收藏之书,全未入目,故有此悬揣之词”。此外,《总目》又将《徐文长集》三十卷与《徐文长三集》十二卷混为一谈。叶《志》云,前者由钟瑞先刻于万历甲寅,而后者由商溶刻于万历庚子,二者相差极大,不是一本,等等。
考明版本,当然要指出劣本。叶《志》在《孔子家语》的题跋中指出:“毛晋汲古阁藏书多善本,而刻书皆恶本”。如对毛本《广川书跋》,叶《志》云,《四库》本为通行的毛氏津逮秘书本。叶德辉将毛本与叶本(明锡山秦氏雁里草堂墨格钞本)比勘,发现毛本竞有五谬。一、前后失序。如卷二《石鼓文辨》,前刻石鼓原文及其异体、音释,后方为《文辨》;而毛本以《石鼓文》附于本卷之末,又改其次序。二、阙而不补。叶本在卷三末的《佳城铭》之后,有“宋公牼钟铭”数行,以补前《宋公牼钟铭》之缺,而毛本于前缺字未补,亦无此几行。三、不究原缺,又讹而不通。如卷五《谷口铜筩铭》,叶本自“本论以大”下缺十二行半;从十三行起,为“文学祭酒,典学从事各一人,司仪主事各一人”,至末句“未尝不移日也”,毛本以“各一人”之“人”直接“本论”,在“以大”之“大”字下,又误“司”为“同”,故本句讹为“以大人同仪主事各二人”。四、著录未备。叶本在《桥太尉碑》后,重出《桥太尉碑》。“桥”“乔”本一人,而跋为二,则前为桥公墓碑,后为其庙碑,而毛本仅有墓碑,无庙碑。五、体例不合。如卷十《同光四年宣》一文。自“昨以”起,至“枢密使张”止,“天子降书命”以下提行另起,下注“策书起年月”,至“是为诫敕”一段,皆为双行小字注文。而毛本以“天子降书命”与上文相接,又将小注误为正文,等等。同样,毛本《孔子家语》,叶《志》亦指出《总目》“未见宋本,故误以毛刻为近古”的错误。不仅如此,叶德辉《书林清话》卷七《明毛晋汲古阁刻书》中亦批评毛氏“刻书不据所藏宋元旧本,校勘亦不甚精”,因此,“吾于毛氏不能不为贤者之责备矣”。除毛本外,还有其他版本欠佳者。如《南丰先生元丰类稿》(康熙丁酉顾崧龄刻本),《总目》著录亦为此本。叶《志》诘责《总目》,“何不以元大德(丁思敬)本著录,再以南宋巾箱本参校,成一完书?”《总目》“籍重顾刻何校”,是“弃珠玉而宝碔砆”等等。
考辨《总目》版本,叶德辉有《四库全书总目板本考》二十卷,“专考《四库》著录之书,自宋以来版刻始末”。可惜已佚,幸叶《志》保留吉光片羽。
二、考辨刻者
叶《志》在诸多题跋中均注明刊刻者的姓名,如《十三经注疏》云:“明嘉靖中福建巡按御使李元阳校刻本”,《双树生诗草》“咸丰元年徐渭仁刻春晖堂丛书本”等。这些准确的刻者著录,补正了《总目》不少误录。
这种失误,其中有将刻者名脱字者,如《隶释》。《总目》作万历戊子王鹭所刻叶本亦题王云鹭。到底王氏名“鹭”还是“云鹭”?叶氏考其末卷尾页牌记:“余为广陵守,偶得《隶释》一书于真州僧舍,乃写册也。或曰:‘此元人手钞,亡其姓氏。’余素未睹此集,询之博雅者,皆云坊肆间并未刊布。余因命工依宋版字梓之,以与同好者共览焉。”叶氏以为,刊刻是书之年为广陵知府者,王云鹭也。笔者考明嘉靖二十七年《夏邑县志》,其《地理志•古迹》云:“还乡祠……今废而为寺,云知县郑相、教谕黄虎臣、邑举人丁鹏程、彭好古、王云鹭有诗。”是年王氏已为举人。《续纂淮关统志•卷八题名》云:“王云鹭,字翀儒,(河南)夏邑人。(隆庆)辛未进士,主事。”王氏于万历戊子知广陵,万历已丑又知登州。故《总目》于王氏名脱一“云”字。今《四部丛刊》三编之《隶释》,便题“明万历王云鹭刻”。而王鹭则不知何许人也。
有误刊刻人身世者,如《吴越备史》。《总目》据《读书敏求记》和《吴越世家辨疑》二书,于其刻者之一钱德洪(1496—1574)究竟是钱缪十七世孙还是十九世孙,举棋难定。叶本(影写明刻本)作十九世孙,“然钱氏《读书记》,余有乾隆乙丑沈尚杰刻本和道光乙酉阮福刻本,均作十九世,……则《提要》所见,又钱《记》之误本。”笔者考明末清初散文家张岱(1597—1667以后)《西湖梦寻•钱王祠》亦云:“钱镠……明嘉靖三十九年,督抚胡宗宪建祠于灵芝寺址,塑三世五王像,春秋致祭,令其十九世孙(钱)德洪者守之。”亦同叶《志》。今《丛书集成初编》、《续修四库全书》之钱《记》,其《吴越备史》均作“十九世孙”,是。
有误藏书者为刻书者,如《真迹日录》、《清秘藏》与《清河书画舫》等。明代张应文《张氏藏书七种》中有《清秘藏》一书。叶《志》在《张应文藏书七种》的题跋中提及《清秘藏》一书,再由《清秘藏》连及张应文子丑之《真迹日录》与《清河书画舫》等二书。叶《志》先指出《总目》云《清秘藏》为“鲍士恭家知不足斋所刊”之误,然后指出此七种为明万历丙申所刻,下有“曾在鲍以文处”朱文篆书方印,且首页栏框上有“翰林院”满汉篆书九叠文大方印,故叶氏断是书为“鲍氏进呈时发还翰林院者”。且其《清秘藏》“刻手恶劣,全失其意”,尤多讹字,叶《志》举例说,自序“喜靖万历间”误为“嘉庆万历间”等。叶氏以之与鲍氏藏本比较,鲍本亦误。此外,“其他讹谬,不问可知”。故此《张氏藏书》非鲍刻。同样,张丑之《真迹日录》与《清河书画舫》,在《总目》的提要中,一云“鲍士恭家知不足斋所刊”,一云“鲍氏所刊”,亦误。鲍氏该丛书三十集二百零七种,其底本多旧抄旧刻及名家校本,素为世重。因此,叶《志》指出,此二书不在《知不足斋丛书》之中(《清秘藏》亦然)。故此三书非鲍刻,而为鲍藏。
三、考定卷(条)数
叶《志》对著录之书均详其卷(条)数,此亦可正《总目》之误。
《元史节要》,《总目》存目著录十四卷。叶《志》引《总目》云:“(此)书成于洪武间。而《顺帝纪》内多有称‘明太祖高皇帝’者,疑经后人改窜,非原本也”。《四库》本确非原本。而叶本仅分上下二卷,其引该本黑地白文长条牌记云:“洪武丁丑孟夏,建安书堂新刊。”叶本大题“元史节要”,其下又注“上”、“下”二字,且下又题“临江张美和编”,且均占两行,“其版式字体,犹存元刻之旧”。在叶本的《顺帝纪》中,朱元璋被称为“大明皇帝“,不叫“明太祖高皇帝”。叶氏据以上理由,断此为该书原本。又如《青囊经》一书,《总目》将其著录为《青囊奥语》和《青囊序》各一卷,“又杂入后来术士附益之辞”。叶《志》疑宋陈振孙《直斋书录解题》著录之《杨公遗诀》、《曜金歌》和《三十六图象》一卷为该书原名,并指出:“宋郑樵《通志•艺文略》始称《青囊经》”,后便以该名收入《古今图书集成》,“只云杨筠松《青囊经》也。”故“《四库》编校诸臣,曾不一检对,可云疏漏矣。”再如,汪应辰《石林燕语考辨》,叶《志》引《总目》云:“应辰之书(指《石林燕语考辨》),仅《儒学警悟》间引数条,与(宇文)绍奕《(石林燕语)考异》同。”叶《志》指出,七集之《儒学警悟》,其第一集之卷一至卷十即为汪氏《考辨》。而且,“汪《辨》多与宇文绍奕《考异》文同,不同者仅九事。”叶《志》最后指出,《考辨》被收在《永乐大典》第一万四千八百卷的“悟”字韵下,原目二百零二条,且原文皆备。此由“馆臣未见《儒学警悟》原本”故也。
四、指明偏颇
由于时代的局限,《总目》对人物的品评不乏偏颇。叶《志》亦予正之。
钱谦益《列朝诗集》八十一卷一千六百余家,为有明一代的诗歌选集。每位诗人都有简要的小传,品评亦较公允,且不乏精辟独到之论(如钱氏以“幽深孤峭”论竟陵诗风,几成定评)。叶《志》在明人别集的题跋中多次引用该诗集的史料和观点,多持肯定态度。而《总目》在《明诗综》的提要中,指责钱氏《列朝诗集》,“以记丑言伪之才,济以党同伐异之见,逞其恩怨,颠倒是非,混淆黑白,无复公论”,“六七十年来,谦益之书久已澌灭无遗”。《总目》又在《怀麓堂集》的提要中批评李东阳:“依阿刘瑾,人品事业,均无足深论”。叶《志》针锋相对地指出:钱氏编纂此集,是“于文林艺苑、布衣山林之士,尤恐事迹不克详尽,使其人淹没无传。故殷然提倡表扬,不啻若自其口出”,因此,“其(钱氏)宅心忠厚。”而“耳食其说者,目不睹《列朝诗集》之全,随声附和”,因“(牧翁)选诗时,正是非未定之日。乃独主持公议,尽扫蚍蜉”,而“非具三长之史才,乌能有此卓识耶?”当时,“诗学家沿尚格调,与前后七子针芥相投”,故在“牧翁指驳(前后‘七子,)”之际,他们“骤闻牧斋之言,不免失所依傍”,而“百口一舌”,攻击钱集。钱集罕传,只为“牧斋亦以失身二姓,为士林所轻。其书自毛晋汲古阁镂版后,传本甚稀(后又毁版)。乾隆时,修《四库全书》,复在焚毁之目”。对于历史,钱氏是比较客观的。如《列朝诗集•丙集》云李东阳:“成弘之间,长沙李文正公继金华、庐陵之后,雍容台阁,执化权,操文柄,弘奖风流,长养善类,昭代之文人,为之再盛。百年以来,士大夫学知本原,词尚体要,彬彬焉,或或焉,未有不出于长沙之门者也”。《丁集》张居正小传,云张氏:“受遗枋政,光辅幼主,尊王权,强国势,有古重臣之风。”故叶《志》云,“牧翁于二公推重甚至。”但钱氏如此的历史观,又“触天下之私疑”(《明史•李东阳传》云,李东阳保护正直之臣,而“气节之士多非之。”),实际是“议论是非大都出于私怨(如张居正死后,陕西道御史杨四知诬陷他‘贪滥僭奢,招权树党,忘亲欺君,蔽主殃民’等)”。叶氏对李、张二人的看法,与钱氏相类,如论李东阳,“周旋瑾阉,扶持善类。罢相以后,囊橐萧然,至以卖文鬻字,消闲度日。其孤忠亮节,岂可伪为者?”论张居正,“江陵救时之相,为人所不敢为。至今,修《明史》诸臣文集流传,无不称其相业。”基于以上的诗观和史观,叶《志》以为,“《列朝诗集》,乃选家之诗史耳”。当然,叶氏承钱氏之说,以钟惺、谭元春诗派为“亡国诗妖”,这是不确的,因为明亡与竞陵诗风无关。
诚然,跟钱谦益有关系的程嘉燧(号松园),亦在《总目》被批之列。《总目》在《学古绪言》提要中说:“嘉燧以依附钱谦益得名,本非端士。”针对《总目》云程氏因钱谦益得名,叶《志》指出:“松园早得盛名,初未依附谦益”,又云“松园早列三老之名,晚获四先生之誉”。而程氏“晚与之(谦益)呢,彼此不无阿好之词”,其原因是“明末文人习气,凡达官田居,必引一布衣与之倡和往来,以炫乡里之耳目,如董宗伯(其昌)之与陈眉公(继儒),亦即其习气。”因此,“谓其非端士,乃储胥之恶。”笔者又考《明史•程嘉燧传》,该传但云程氏“工诗善画”、生活旷达及与钱氏交往,而与其人品则无何诋诃,此亦与《总目》之说异,等等。
叶《志》以对以上人事的品评,基本求实。
五、完善著录
《总目》对诸书著录标准为“诸书刊写本不一,谨择其善本录之。增删之亦不一,谨择其足本录之”,其实不然。叶《志》亦以批评之。
叶《志》在《仿宋岳珂本五经》的题跋中就指出,“《四库》馆臣编撰《总目》,往往对内府、《天禄琳琅》之善本书忽不著录,而以外间所进本列入《全书》”。叶《志》在《毛诗传笺》的题跋中也指出这个问题。下面略作分析。如《孔从子》,《总目》著录为内府三卷本。而叶《志》云,自《隋志》以来,官私目录将该书均作七卷,特别是《天禄琳琅书目后编•元版•子部》中有宋代宋咸注的七卷本,而《总目》未予著录。因此,“内府原有此书,特《四库》偶遗之”。再如《明会典》二百二十八卷,叶《志》引《天禄琳琅书目•明版•史部》云:“明万历间重修二百二十八卷……《大明会典》一书,始修于弘治,重订于正德。嘉靖时,复加参补增人弘治十六年以后事例。至万历间,又增入嘉靖二十八年以后条例,校刊成书。”但《总目》著录为正德四年校刻之弘治十年敕修一百八十卷本,并云:“其后嘉靖八年,复命阁臣续修《会典》五十三卷,万历四年又续修《会典》二百二十八卷,今皆未见。”真是“于天禄之书,若不知有其物者”。《人伦大统赋》的前面本有头、面、背等八幅插图,末尾也有二十四幅气形图,分“喜应”、“忧应”日期。而《四库》本从《永乐大典》中辑出,无各图,“不能使读者心目俱快”。在《弁州山人四部稿》中,叶《志》指出,《总目》于“‘前七子’不录王家相、王九思,于‘后七子’不录吴国伦、徐中行、梁有誉,梁集《存目》亦不载”,而“前后‘七子’,自成宗派,自为一时风气。”因此,对前后“七子”作品“苟略而不备,则其中之迁流变化,又乌从而定其是非?”叶《志》又在《甑甄洞稿》的题跋中提出了同样的不满,“以吴(国伦)集入存目,与徐中行比伦,而又有取于宗子相(臣),则有所不解也。”再如,明王圻《谥法通考》十八卷,叶《志》指出,该书对上古至万历丙申的所有谥法作了考证,为文史研究者提供极大便利,但《总目》未尝著录。而明鲍应鳌《明臣谥汇考》,仅载有明一代谥法,且不若《谥法通考》之详备,却于史部政书类著录。虽然,王圻《续文献通考》已著录,但因二书“各自为用,体例亦不相同”。叶氏指出《汉志》有两类互见之例,《隋志》有分载与总载之书,进而指出,整个《总目》“于此应互录之书,多所疏略。”对汤显祖的作品,《总目》存目著录《玉茗堂集》二十九卷,其中诗十三卷,文十卷,尺牍六卷。而叶《志》汤氏作品集,为明天启元年韩敬刻本,其中《玉茗堂文集》十六卷,《赋》六卷,《诗集》十八卷,《尺牍》六卷等等。
六、其他
除以上种种,叶《志》还在其他方面补正《总目》。
正确归类者,如《化书》。该书是我国道教哲学史上的一部重要著作,在四部中属子部。但宋晁公武《郡斋读书志》将其归入杂家,“《总目》因之,殊为失实”。《史料前集》三十卷,《总目》云:是书“非集非史,《四库》中无类可归。约略近似,姑存其目于传记中,实则古无此例也。”叶《志》指出,如以《四库》著录《通志》之例,当入别史;如援《弁山堂别集》例,则当入杂史。
广其异闻者,如《大学衍义补》。叶《志》引明沈德符《野获编》之异闻,以美“圣学”之功。沈氏云,真德秀《大学衍义》,因触犯宦官,不得呈帝御览。后有臣下进呈,均不报。邱溶以真氏书于治国平天下未具,遂补之,成《大学衍义补》一书,孝宗称善。后因《续忧危竑议》,神宗震怒,广欲牵连。东厂提督陈矩遂以《衍义补》之“内慎刑宪”数卷进呈,帝怒稍解,从而避免了最高统治者的一次滥杀。
益例释之者,如《解学士集》。《总目》在《文毅集》提要中引李东阳《怀麓堂诗话》云,解缙诗作已“真伪相半”,未举例说明。叶《志》便补以杂人之唐伯虎诗“一上一上又一上,一上直到南山上。举头红日白云低,四海五湖皆一望”及《两女踏秋千》诗“二八娇娥美少年,绿杨影里戏秋千。两双玉臂挽复挽,四只金莲颠倒颠。红粉面看红粉面,玉酥肩并玉酥肩。游春公子摇鞭指,一对飞仙下九天”等四首以明之。
指正附会者,如《吕氏春秋》。《总目》在《吕氏春秋》提要中云:“十二纪,即《礼记》之月令,顾以十二月割为十二篇。每篇之后,各间他文四篇。惟夏令多言乐,秋令多言兵,似乎有义。”叶《志》指出:“此诚无义例可言。余谓古书多卷子本,卷以帛为之,卷分十二纪,纪有余幅,故以他文匀钞于后,而以乐附夏令、兵附秋令,以此二者,有类可归,故差为区别。余则视篇幅之长短,或四篇,或五篇以均之,绝无深意也。”叶德辉在《书林清话》卷一《书之称卷》中亦表达了同样的看法:“吾尝谓《吕氏春秋》每卷月令十二纪后杂人他文四五篇,其义绝不可晓。后始悟所书月令后有余幅,故以他文接钞。迨改为刻本,遂仍其旧。”余嘉锡在《四库总目辨证》中亦赞同叶氏观点。
总之,叶德辉《郋园读书志》从多方面补正《四库全书总目》。其精密的考证,可信的结论,非但上述而已。而叶氏这些成果,在余嘉锡《四库总目辨证》和李裕民《四库提要订误》等先生有关《总目》订误之著中均未涉及。这一切,均说明了叶德辉《郋园读书志》具有很高的学术价值,值得我们探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