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余年来,广西、福建、云南、浙江等地,多次召开了中法战争史学术研讨会。对中法战争史的研究取得了可喜的成绩。但是,对于中法镇海之役的前线指挥官——浙江全省统辖水陆诸军提督欧阳利见在这一战役中的评价,始终说法不一,甚至出现两种截然相反的不同结论,给史学界造成极大的混乱,在群众中产生不好影响。笔者以大量史料和文物做依据,证明欧阳利见绝不是一个投降派人物,相反,他应是一位具有高度军事才能、热爱国家、热爱人民的抗法将领。
在研究中法战争史中,持欧阳利见为投降派观点的文章见不鲜,集中起来,有以下几种论点:
1、战前就打算为“款敌”作准备;
2、临战又“眶怯无谋,仓皇失措”,“力主拆台退守”;
3、战后又“冒功讨封”,“迫害功臣”,“又为自己树碑立传”1。
邓小平同志关于《目前的形势和任务》一文中指出,“评价历史人物,都要提倡全面和科学的观点,防止片面性和感情用事,这才是符合马克思主义,也才符合全国人民的利益和愿望。”邓小平同志的这一论述,阐明了评价历史和人物都必须遵循的重要原则。为还历史人物的本来面目,本文拟分四个部分沦述,进行探讨。
一、中法战争中一些将领和宁波等地人民对欧阳利见的评价
中法镇海之役最高行政长官、浙江巡抚刘秉璋的评价:1885年3月镇海之役告捷以后,他向朝廷奏曰:“提臣欧阳利见久历戎行,老成宿将,久邀洞鉴。此次办理海防已及年余(实际将近三年),自闽江开战后,亲驻前敌,劳瘁不辞,实心任事,虚怀接物,与统领杨岐珍、钱玉兴和衷共济,联湘、淮、楚为一气,用能众志成城,克摧大敌,厥功甚伟。”2寄“附片”时,还特地给欧阳利见写了—函:“镇海办防以来,全赖执事心擘画,布置整严。正月之役,亲临前敌,指挥将士,幸奏捷音。”刘秉璋还在自己另一份禀抚院的报告中这样评价欧阳利见:“提督军门亦然于军事,从容应敌,佐以同知杜冠英、都司吴杰亦讲求有素,临时辑陆遂能挫凶锋,守御完固”3。善厚斋了解镇海布防以后,在信中曰:“欧阳利见经营海防各节,井井有条,如武侯八阵图,翻空出奇,风云变化,令人不测;又如文家谋篇蓄势,前呼后应,正反相间,非胸罗甲兵,何足臻此?足见元老壮猷匠心独运。”4
镇海之役第三号人物、“综理营务、尽护诸军”的宁绍台道薛福成对欧阳利见也作了高度评价:“欧阳利见老于军事,阅历甚深,凡炮台皆换石为土,取以柔克刚之妙,换明为暗,另使虚实相间,敌不知吾炮吾兵所在也……”;“欧阳公练戎机,有雅量。”故能“文武一心,上下辑睦,奋其知能,各事其事”,“欧阳军门绸缪防务,不遗余力,沿海两岸修长墙,达二三十里,冲要之口伏地雷,每于山冈显露之处设立疑营,壁垒森罗,旗旌高竖……”5
督办台湾军务、福建、台湾巡抚刘铭传对欧刚利见也作了这样评价:“俾敌舰受创而去,悉小港炮台精炮早经移置乌龙冈,敌人被诱攻虚徒劳无功,均征见公之高明,运用神妙,事前定谋,临时鼓勇,曷胜纫佩。”6钦差大臣督办福建军务左宗棠也对欧阳利见作了评价:“调度有方,指挥自如,挫凶锋于海上,振锐气于浙东,使丑虏不能呈志。谷陟重洋,伟绩丰功,超群轶众。”7两江总督兼南洋通商大臣曾国荃对欧阳利见也作了高度的评价:“……先事之层层布置,临事之节节镇定,无一不深合机宜,竭尽心力。而捐廉制办旱电线,勇丁业经可用。并此次怀甲督阵,炮弹掠顶挨衣而过者,不知凡几,非视国事如家事,而且不爱钱、不惜命者岂易及此!至于一切预备均在马尾、鸡笼执仗以前,则曲突徙薪之先见,尤非老于军事者不能望其项背。”8
光绪皇帝也口谕欧阳利见“督率有方”四个字。
驻英、法公使、兵部右侍郎曾袭侯(曾纪泽)于1885年8月22日给欧阳利见信中说:“泰西各国新报,亦详载镇海血战之情形,足使法夷震慑。我兄威名远播五大洲,出古人伏波、横海之上矣!”9
以上刘秉璋、薛福成、刘铭传、左宗棠、善厚斋、曾国荃、曾纪泽等淮军和湘军将领,对欧阳利见功绩作了高度的肯定。清廷也在史馆立传,对欧阳利见的功绩做了结论。所以在历史上并未有人认为欧阳利见是投降派人物,怪就怪在有关欧阳利见是投降派的论调正出在现代人之笔下。
再来叙述一下当时人民群众就这次战役中对欧阳利见的评价。1982年笔者在考察镇海口南岸中法镇海之役遗址时,几经曲折,在金鸡山麓发现3方石碑,其中除《欧阳公防夷碑》史书有记载外,另外两方石碑在史书上均无记载,其一为《督师御敌处》碑10,其二为《保护军门遗迹碑》。这3方石碑历史价值都很高,为研究中法战争防御体系和欧阳利见的功绩提供了重要佐证材料。
《保护军门遗迹碑》立于中法镇海之役后的第6年,即1891年1月7日。那年驻守金鸡山麓的中下级将领为保护这—带中法战争遗迹而立此碑。碑文大意为:“欧阳利见当年亲驻金鸡山巅,亲自指挥作战,筑营修垒以居,闲时叫勇卒种树造林,非仅点缀山林,亦为了掩护和弁兵在树下休息。一旦功成告退,即此甘棠足式。外有的各处长围,原因海防修立,不准搬去一砖,不准拆毁一尺,如敢有意抗违,则是自甘刑辱……”11。这碑充分说明欧阳利见在金鸡山一带筑了很多防御工事,并亲自在山巅指挥作战。有力否定了所谓镇海之役时,欧阳利见躲在阿育王寺的错误说法。山巅的《督师御敌处》碑,是欧阳利见功成身退以后为纪念战役的胜利而立的。该碑被发现时,已被敲件成4块,被埋在山顶的泥土中,据当地群众反映,是在民国时期人为所造成。故此两碑都没有记录在《镇海县民国县志》和其它史料中。
《欧阳公防夷碑》立于光绪十五年(即1889年10月),郭传璞撰文,宁波合郡市民立。其主要内容是歌颂欧阳利见的。 上段说:“公筑长堤,阙隧道,完废卡,葺危碉,复就金鸡山麓建暗台二;沐雨栉风,克期集事。大府(宁波府知府宗源瀚)致书,诫公不宜轻身前敌,有捐国体。公奋不顾身,听宵督率,慰劳如家人(把自己津贴给兵弁用),故士皆为乐用。”下段大意是:“六月款议成,公凯歌回辕(现宁波卫生学校),都士人焚香跪迓,欢声雷同。”皆曰:“公活我,公活我……”。人民群众的热情歌颂是最好的见证人。
笔者在10年前去欧阳利见故居考察(湖南祁阳城外芳名亭乡白鹭甸村),访问了张光友、张光节等6位70岁以上老人,他们说:打仗快要开始时,欧阳翁给家里亲人每人发1块金,如果打败了,全家吞金自杀。那时正好过年,全家哭作—团。有个奶妈看见可怜,就偷偷把欧阳军门两岁孙子阳开来(此人解放后去世)偷偷抱了出去,免得阳军门绝后。打仗胜利回来,老百姓远接60里,一路上摆起香案,铺起红毯子,烧起檀香,“喷花子娘”(湖南土语,很香很香的意思)。欧阳利见“病重开缺”回家乡时,用家里仅有的一点银子,为家乡修一条山路(现仍在)。当我们问及欧阳利见坟墓时,都说在“公社化”时被拆掉了,棺材里没有一块金子,只有串念珠。欧刚翁是清白的。并说欧阳利见30岁时,还在街上挑大粪,进城做豆腐,卖蔬菜。1854年于衡阳参加曾国藩、彭玉麟水师,亦是陷阵之勇,劳苦之兵。为将之后,延师就学,练字读书,既爱刘子敬,陆敬与、欧阳永叔、司马君实、苏子瞻之文章,亦崇近人曾文正、左文襄之政书,攻读百家军书。招宝山上《永清四海》、金鸡山《督师御敌处》等石刻碑都是他的手迹。
对欧阳利见的评价,清皇朝有结论,众多爱国将领也有结论,人民群众也有结论。是无可非议的。若前线指挥官欧阳利见是投降派,又能在这次战役中取得全胜,那是不可思议的。
二、欧阳利见是积极筹防,还是在战前为“款敌”作准备?
大量史料和文物足以证明,欧刚利见在战前是积极筹防,不遗余力的,更不可能为“款敌”作准备。
早在1882年9月2日欧阳利见任浙江提督不久,就亲临浙江沿海港口要塞,搞海防筹办。及至1885年3月与法军开战前的近3年时间里,在浙江沿海做了大量战备工作,清政府结论说他“量形势,设防御,搜军实,清间谍,杜响导,申纪律,励客将,布利器……”12。此可证明他确是积极筹防的。在镇海口两岸遗留下来的众多碑刻、城垒、炮台、长墙、战壕、月城等等都是历史的见吐(详见拙文《中法镇海之役军事防御体系及战略战术》一文)。
光绪八年(1882年)他巡视招宝山时,尖锐地指出:“威远城太高,炮台太露,有急恐难久持。”于是就建“月城”一座。“月城”在中法镇海之役中发挥了很大作用。既然要“款敌”又为何要筑“月城”呢?指责他“款敌”是说不过去的。
有些学者还认为欧阳利见“款敌”还表现在“力主拆台退守,如果镇海之役执行他的措置,那确实会出现像马江战役那样全军覆没的悲剧结局”13。之所以持这种观点者,在于对欧阳利见战略战术思想缺乏全面的了解。
招宝山威远炮台是镇海口最大的—座炮台,台大而且炮也大。但是法炮射程10华里,弹重500镑,而我炮射程7—8里,弹重只有200镑,况且又是一座明炮台,若法舰遥见我台,我台只能挨打,却没有回手之力。欧阳利见所谓“拆炮徙台”目的在于避其强,另换一个地方,不使法舰发现,绝没有“拆台退守”之意。欧阳利见也不是一位没有头脑的人,他是这次战役前线指挥官,他深深懂得自己责任重大。反过来说,他既然要拆台退守,又为何要建月城,又为何要在炎炎烈日之下去亲自督造“天然、自然”炮台,又为何要在布阵岭至钳口门一带建造数千米长的围卡和长墙?既然要“款敌”,为何不去住舒适的宁波提督府,反要冒着生命危险去寒风凛冽的金鸡山顶指挥作战呢?由于刘秉璋严电阻止,致使招宝山威远炮台大炮没有徙拆,对欧阳利见来说,他只是无条件地服从命令。但这种明炮台、大炮射程又短的不利之势,他是不放心的。欧阳利见最后又想方设法对威远炮台进行全方位的镶护:“堆土袋一丈二尺,堆土蒲厚达二丈,台之外又用湿毛竹合棕荐密密排匀,层层交搭”14。这难道是“款敌”、“退守”之措置吗?
欧阳利见对上述镶护的举措,还作了精辟的沦述:“我则使纫梭以为毯和泥与蜃涂之,鳞比以蓑,其台厚数重,炸弹至,则毯受之,毯濡而柔韧,弹下如雨,未尝一开。”15 戚远炮台和其它一些炮台都作了镶护,还命吴杰进行实弹试验,效果甚佳,实战中威远炮台中弹后,也未开花。这是欧阳利见积极御敌的具体表现。若威远等炮台不进行镶护,按照吴杰只用颜料涂涂或者按照刘秉璋办法盐包堆堆,那镇海之役真正的后果是不堪设想了。
马江战役失败原因之一,就是马江两岸鳞次栉比的石炮台都没有改筑,而镇海炮台以石换土则是欧阳利见创建的。今100多年过去了,“糯米炮台”仍在,这就是历史的证明。当然镇海口炮台弹来不入的功劳,并不是欧阳利见一人所为,还有众多将领如杜冠英等和下级将士的功绩。
以上仅仅是战前欧阳利见在防御工事方面的部分功绩,实不胜枚举,所谓战前“款敌”、“退守”根据是不足的。
三、欧阳利见临战时,是严阵以待,亲自督战,还是恇怯无谋,仓皇失措?
大量史实证明,欧阳利见在临战时的表现是积极、负责、勇敢善战、不怕牺牲的,是一位卓越的爱国将领。拙作在第一部分叙述中,众多将领对他的评价是有力佐证,这里不再重复。
1885年3月中法镇海之战即将爆发,欧阳利见亲自在金鸡山巅驻守。他的上司和同事多次“诫公不宜轻往前敌,有损国体”;大帅也劝公“不宜驻守金鸡山巅”16。欧阳利见以身作则,不去住提督府,也不去舒适的镇海城里,而坚持去生活最困难、最危险的金鸡山巅,与将士同甘共苦,“凿凹筑营,亲驻其巅,至此时更加严密,眠食全废”17。他在《致城樟臣函》中写道:“刻下潮泛涨,彼族诡计多端,贵防当格外加劲,吾辈秣马厉兵,以逸待劳,敌若冒死来犯,不难灭此而后朝食耳。”18消灭敌人再吃早饭,这就是他临战时态度。春节那天还严饬各营戒备,无须往来庆贺。
1885年2月28日,法舰已迫近镇海口,在这战斗一触即发的关键时刻,欧阳利见为防止敌人悉知清军布防情况,果断地进行紧急军事调动,对前路、后路、中路、炮台都做了充分部署,并谕令炮船、炮兵“必计弹可及敌船时,即行轰击,否则不准开一空炮,盖即尊谕,徒耗弹子无益也”。3月4日,欧阳利见在金鸡山瞭台(此台仍在)发现法军一艘白色炮舰潜泊游山,倚山为障,没行动静,他进行周密思考和分析,认为这是法舰的刚谋诡汁,就果断地督派费金组带勇百名,执枪伏馒头山脚,暗防偷控。当天夜上,果有法小艇数只潜移而至,图袭小港口炮台,被顶先埋伏的清兵击沉两艘,余众惊遁19。足见欧阳利见谋略过人。
作为一个提督(相当军区司令职务),亲自上山指挥作战,这种精神是难能可贵的。他日夜在山巅观察敌情,对法舰行动了如指撑;他在“镇远”炮台,设“空台计”使敌耗损许多弹药,并且使法军吓破了胆,不敢冒然进军。
有人说,欧阳利见“恇怯无谋,仓皇失措”。此来源于刘秉璋《奏参将吴杰前办海防有功才具疏》20奏折中之前句。刘秉璋对欧阳利见评价拙作在第一部分已有述评,但在奏折中为何出现此“话”呢?这是有一定的历史原因。有些学者也把此话作为欧阳利见是投降派的论据之一,这是不对的。为搞清这些活的来龙去脉,详加叙述如下:
刘秉璋讲欧阳利见“恇怯无谋,仓皇失措”,这不是对欧阳利见评语,是背后诬人之句。1889年?月6日镇海之役后的第4年,吴杰革职之后,刘秉璋为举保吴杰,在该奏折中讲了许多前言不对后语的骂人坏话:什么“倡为徙炮拆台退守之议”、“专阃提督”、“吹毛求疵”、“贪庸提督”等等。顺便提一句,薛福成在保举吴杰时,在奏折《妥筹保护浙江新筑炮台疏》中,也讲了欧阳利见一些坏话(不详实),但薛福成比刘秉璋聪明,他比较隐晦,刘秉璋比较露骨。但他们两个人的共同特点是,在筹防中,战役中,乃至战役结束时,都给了欧阳利见很高的评价,而在吴杰革职之后,欧阳利见病休之时,却背着欧阳利见在皇帝面前讲他坏话,这是不公正的,这又是为什么呢?从刘和薛的保举吴杰奏折(实际上是为吴杰摆好评功)中可以明显地看出,他们认为吴杰的革职,是欧阳利见迫害之故。所以,要谩骂欧阳利见。在这里要说明两个问题;吴杰要不要革职?欧阳利见是否“迫害功臣”?
闽浙总督卞宝第,根据欧阳利见函,奏请光绪皇帝革吴杰之职,在奏折中称吴杰有两条错误:一侵用公料。当炮台(当时正在新建安远炮台,清政府财力已相当困难)工程紧要时,各营勇丁并日赶做,该参将却在城内建造住宅,还将炮兵调赴城内,供其起层之用,并有侵用炮台木料、石灰情事。二不遵调度。镇海口南北两岸计有10余座炮台,欧阳利见咨商前抚臣卫荣光,以南北两岸中隔大江往来不便,遇事紧要势难兼顾。经卫荣光同意,添派副将陈胜文管带南岸炮台(北岸仍由吴杰管带),转饬吴杰,将炮位、军装,军火及原设炮兵移交给陈胜文接管。吴杰接到命令后,多日抗延不交,肆口谩詈,不遵提督调令21。同日(1889年3月18日)光绪皇帝谕旨:“以险诈为,革浙江候补参将吴杰职。”22薛福成得悉吴杰革职之后,于1889年6月13日,两次上奏光绪帝,报告了镇海军事设施情况,同时提到吴杰为不可多得的将才,欧阳利见轻听标营将士之言,排挤吴杰。但他最后圆滑地说:是否虚实,待刘秉璋等奏折到日立见端倪(这说明薛福成、刘秉璋为吴杰保举是互为计划中的事)。最后还加了一句:“决不以臣言为忤也”23,非常聪明。
光绪皇帝阅了薛福成奏折以后,非常重视吴杰的问题,即谕旨“查具奏”24。接着刘秉璋于同年2月6日,也两次上奏为吴杰评功摆好。光绪帝阅了刘、薛4道奏折,对吴杰革职一事重新考虑,于8月5日谕旨;“已革浙江候补参将吴杰著崧骏(浙江巡抚)饬令来京交兵部领引。”25同年11月15日吴杰到京质对,兵部经审核后,吴杰没有恢复原职,参将已被革去,降了一级任游击,并调动工作,发往江苏补用。这说明吴杰错误是有的,若没有刘秉璋、薛福成为其讲了那么多的好话,游击也没法当了。从以上情况我们可以消楚地地知道,谓吴杰已昭雪,欧阳利见迫害吴杰之说,是不存在的。刘秉璋为吴杰保的两道奏折,使之成为欧阳利见是投降派的论据,是不成立的。
吴杰不遵调度,也屡有表现。镇海之役将开始,欧阳利见为使各台大炮安全无误,时时可打,时时可轰,令吴杰到招宝山台试演大炮,而吴杰却拒绝试演,非常骄傲。于是年近7旬的提督,只好自己过甬江到扪宝山试炮,“岂连开三炮,三炮无声”26。从客观分析,欧阳利见与吴杰之间是有一定矛盾,从某些方面来看,这些矛盾刘秉璋有关。例如说:“欧阳利见从战略考虑把招宝山后膛大炮徒到比较阴蔽的地方去,吴杰不同意,而刘秉璋却支持吴杰错误观点,这就使吴杰有了靠山和骄气。当时薛福成讲了一句公道话,劝勉吴杰说:‘切勿恃功呈忿,至失事上之礼,于提台体制无亏,以其力顾大局”27。吴杰革职任游击,调到江苏没有落实单位,刘秉璋任四川总督,即想方设法把吴杰调往四川,管带泰安左营。中日甲午战争衅起,吴杰升任总兵、提督等职。这是与刘秉璋关怀分不开的。吴杰也感恩。浙江绅土议在省城为刘秉璋建祠,吴杰得悉后,表示愿自募资金在镇海为刘秉璋建祠。可见吴杰与刘的关系已不是一般的了。
刘秉璋与欧阳利见在派系中也是有矛盾的。刘要控制欧阳利见权力,不给他更大影响,而欧阳利见千方百计要发挥自己才能,时时对刘秉璋做法不满。这在许多史料中都可以看到。刘秉璋儿子刘体仁一句话最能说明问题。他在整理他的父亲史料时,得出结论说:“父素轻其人,弗予增兵,亦费重用劲”28。连他自己的儿子也知道刘秉璋的所作所为。
从上述的材料分析中可以看出,吴杰是有一定的错误,但吴杰功大于过,不能否认。然而所谓欧阳利见“迫害功臣”,是一个投降派,也没有依据。
四、战后欧阳利见是冒功讨封,还是退让为谦?
有学者认为,镇海之役初战告捷以后,欧阳利见写了长长3份材料29,这就是他冒功讨封的具体表现和证据。欧阳利见为什么要写这3份材料呢?这是与刘秉璋无视欧阳利见的功绩有关。
1885年3月l日,由于欧阳利见指挥以及全体官兵共同奋战,取得初战告捷。刘秉璋在向光绪帝奏报战绩时,根本没有提及欧阳利见筹防3年和亲自指挥作战之事。3月5日光绪帝看了刘秉璋奏折以后甚为恼火,谕旨质问:“欧阳利见现驻何处?所部各营是否赴镇海?并着即行电闻”30。欧阳利见得悉谕旨后,感到后果不堪设想,谕旨后的第3天,即3月7日,他撇开刘秉璋,发出一份《致各督抚书》,让全国各地将领了解镇海口筹防及战斗实情。9日又发出《咨报镇海口与法人接仗情由》,向全国各界报道。12日又发《禀复曾九帅》,请曾国荃将镇海之役情况向朝廷汇报。这是福出来的。在此函中曰:“到任已及三年,筹防未间片刻,自顾辁材,谬膺巨任。每谓有一分力,即做一分事,区区苦衷,初不欲求于众人亦不敢显自于君父之前。”欧阳利见在这向上反映的3份材料中,简单介绍镇海初战经过情况,没有具体写上某个将领功绩,这在当时也是比较客观的,因为初战阶段,不可能了解得很具体,更何况战役还未结束。但在“函”中,他没有把初战的胜利归功于自己,更没有什么“冒功”、“讨封”,却归功于“兵轮、炮台暨水陆合力轰击”、“水陆各军皆戳力同心,争先从事”。这是公正合理的。曾国荃阅了“函”以后,在即向朝廷呈送的《镇海口三船随同三船接仗奏稿》中,把欧阳利见督师镇海之役事也带进去了,并把奏稿副本抄寄刘秉璋,这多么光明正大。刘秉璋阅后并未提出异议。曾国荃向朝廷奏报,这是曾大人的事,合情合理的,怎么能说是欧阳利见“冒功讨封”呢?曾国荃为对此次战役负责,也没有轻听欧阳利见一人之言,在“函”中最后说:“浙江防军接仗情形,应有刘秉璋具奏”。这不是很公道吗?
镇海之役胜利结束以后,刘秉璋要为欧阳利见庆功,欧阳利见再三谢绝:“窃维镇海办防两年之久,战守尚无遗误,实仰赖阁下,激励士卒与在事各位御敌所由也。恩施奏奖,莫不盛颂同声,弟乏长足,录良用恧然,乃蒙询及,益增汗颜,祗求奖同胞,不啻身受,弟万不敢仰邀奖叙,全并附呈。”欧阳利见崇高品德,感动了刘秉璋,他赞扬说:“退让为谦,莫明钦佩!”31所谓欧阳利见“讨封”彻底被刘秉璋否定了。
有文章认为“欧阳利见无功而居首功”。这一结论根据也是不足的。镇海战役告捷后,有功功臣受了赏,升了官(此次战役立功和升级人员约40—50余人),谁的功居首位呢?刘秉璋从巡抚升任四川总督;薛福成从宁绍台道升任湖南布政使;欧阳利见获得头品顶戴,是个“荣誉奖”未升官;吴杰从守备升任候补参将,连升三级(后来犯错误降了一级),是所有立功者的佼佼者,这才是真正的首功。怎么能说欧阳利见无功而居首功呢?
总上所述,说欧阳利见是投降派,不能苟同,他是抗法爱国将领。本人学识和文化水平浅薄,错误在所难免,谨请专家、学者指教。
1姚辉:《欧阳利见是抗法民族英雄吗?》,《浙江学刊》1985年第3期;金普森:
《沙孟海先生之史德和史识》,浙江《联谊报》1994年7月20日。
2《金鸡谈荟》,卷13,页25《刘中丞来函附片》。
3刘秉璋:《镇海炮台防堵事宜》,《禀浙江抚院筹议镇海善后筑台添炮事宜》
4《金鸡谈荟》,《善厚斋将军来信》。
5《浙东筹防录》卷2,页46上等。
6《金鸡谈荟》卷12,页6下。
7《金鸡谈荟》卷9,页26。
8《光绪朝东华录》总页1905。
9《金鸡谈荟》,卷14,页13下《曾袭侯复书副函》。
10《督师御敌处》碑高4米,笔者于1982年在金鸡山顶“瞭台”发现。
11《保护军门遗迹碑》,笔者于1981年发现,也在金鸡山顶“瞭台”北侧。
12《清吏稿》,《列传•欧阳利见》页245。
13《欧阳利见是抗法民族英雄吗?》,见前引。
14《浙东筹防录》卷3,页25—26
15《镇海防夷图记》石刻现藏天—阁。
16《中法战争》第3册,页238。
17《中法战争》第3册,页287。
18《金鸡谈荟》卷3,页1。
19《中法战争》第3册,页276。
20《刘文庄公奏议》卷6,页3。
21《清光绪朝东华录》卷3,总页2589。
22《大清德宗皇帝实录》卷266,页157
23薛福成:《庸庵全集》卷上,页1。
24《清实录》卷207,页12。
25《军机处录副》“上谕档”。
26《申报》1885年10月25日。
27《中法战争》第3册,页183。
28刘体仁:《异辞录》。
29《金鸡谈荟》:《致各督抚书》、《咨报镇海口与法人接仗情由》、《禀复曾九帅》。
30金鸡淡荟》卷3,页3。
31《金鸡谈荟》卷13,页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