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清末年战争频仍,朝廷军费缺失,向外商的高利借款不可避免。在这样的局面下,与外商合作向来愉快的胡雪岩,就成为左宗棠不可或缺的融资人才。
胡雪岩能与左宗棠建立其稳定的官商结合关系,缘于晚清末年战争频仍,朝廷军费缺失的大局面。
众所周知,当太平天国之乱兴起,晚清深深陷入内战时代,清政府的正规军无力抵御,只得承认且利用如湘军这类准私人武装,以此来镇压各地的农民起义。显然,中央政府国库空虚、财源枯竭,完全不能给予这些私人武装划拨经费,因此这类武装的首要问题,在于军费不足。不过,办法还是有的,朝廷开始下放军饷权,令各地督抚自寻财源。同时,开征厘金,让地方军队向民间市场提取现金流。
著名的厘金制度,的确是为了谋取军费而来。随着大量的领土丢失,作为传统的军费来源,田赋(即地丁税)受到极大影响,厘金则取而代之,渐渐成为军费支出的主要源泉。1862年湖广总督官文在奏折中称:“当时各省军费浩繁,赖于本省丁赋课税者不过十之三四,借助厘金盐牙者实居十之六七。”由此可见厘金制对军费的有力支撑。
厘金制的设立,开始就是为了应对太平天国,但当太平天国偃旗息鼓,这种临时性的制度却稳固下来,并得以延续。在晚清政府整个财政收入中,厘金占到越来越大的比例。据估计,光绪五年(1879)后,全国厘金收入可能达2000万两以上。而从1885年起,厘金占晚清财政收入的比重基本保持在20%,为晚清财政的四大支柱之一(另三项为田赋、盐课、关税)。
左宗棠奉朝廷之名,举兵西征,费用紧缺,一度令他大伤脑筋。他的军费,除了正赋如各省协饷(协饷实际上就是各省本该上缴而未上缴,从而转移支付到他省的财政收入,其实等于由中央财政拨付)之外,面临着很大的缺口。好在当时,对外贸易的发展已经蔚为大观,这让左宗棠有了一条筹谋军费的新途径。第一,关税收入的出现,外国人总税务司的设置,使得海关税收成为完美的贷款抵押物。这个始于1867年西征借款的方式,深远影响了之后的中国官方举债。对于左宗棠的西征帮助当然更大,我们从1881年英驻上海领事贸易报告中,就可以清晰地看到,关税曾多次成为左宗棠筹款的抵押物。第二,对外贸易的深入,使得金融业发展神速,一批有经验、有财力的外商及金融机构进入中国,使得军队通过贷款寻求资金成为可能。
朝廷疲于应付,因此很快批准了左宗棠的筹款计划。因为中央政府的信用背书,西征借款变成一种准国债,一时间响应者众多。它应对短期的军费缺口,是对协饷制度的一种补充。协饷具有随意性和分散性的特点,是一个不太稳定的未来现金流,但是准国债性质的西征借款,却有“筹措巨款,一气贯注”的套现作用。而且,借款的最终偿还,依然需要依靠各个省关的协饷,这种制度安排显然减轻了左宗棠的压力,因此他认为,“借款愈多,则息耗愈轻,年分愈远,则筹还亦易,在彼所获虽多,在我所耗仍少”。
按照这种思路,左宗棠大举借债,从1867年到1881年间,左一共6次举借外债,本金达到1595万两,对于西征起到了举足轻重的作用。
但麻烦还是存在的。左宗棠西征借款最大的负面因素是高昂的利息。数次借款,年息最低9.75%,最高达到18%,高于通常的利息一至两倍以上。这引起了各方不满,特别是协饷各省的大员,因为这高昂的利息,最终需要他们埋单。
为何左宗棠舍近求远,要去募集麻烦的外债呢?事实上,向国内民间的筹款也一直在进行,比如借款和纳捐,但这不足以弥补左氏的军费缺口。1878年,左宗棠第五次西征借款,胡雪岩介入,尝试仿照外债的形式,以5000两为一股,在华商中募集350万两。但最终的结果,却只募到定额的一半,剩下的一半还是只能依赖汇丰银行解决。
本土商人消极的原因,可以从马士(英驻上海领事)在1881年的报告中窥见:“看来也许是奇怪的,一个显然拥有大量资源的国家竟然被迫向外国人借100万镑之类的小额贷款,而且若非高到几乎任何其他大国都不肯出的利率,甚至连这个微不足道的款额也借不到。但人们必须记住,中国人对统治阶级很不信任。因此虽然钱庄主、商人和绅士并不缺少财富,但他们宁愿让钱闲置不用,或投资于土地、房屋……也不愿把钱借给政府,因为每当政府涉及的只是本国国民时,任何时候它都可以泰然地拒付其债务。”
总之,官方尽管努力向本土商人借款,1866~1883年总计借款达1165万两,但因为政府信用下降,仍然无法完全弥补军费短缺,所以向外商的高利借款不可避免。
在这样的局面下,与外商合作向来愉快的胡雪岩,就成为左宗棠不可或缺的融资人才。这是1867年,左宗棠第一次西征募款,就委任胡雪岩前去上海,与外国金融机构商谈。这笔借款具有范本效应,它以海关税作为担保,相关的总督、巡抚及海关税务司都为其背书。之后外国银行对清政府的借款,基本都依据这个形式进行。
胡雪岩的确有他的本事。与当时中国政府的低信用不同,胡雪岩这种在市场上自由腾挪的企业家,反而能够赢得外国商人的信任。刘声禾在《异辞录》中记载,“西征之役偶乏,则假洋债,尤非光墉弗克举”。官员们似乎都看好胡雪岩,两江总督刘坤一曾致函左宗棠,表示:“此间认借洋款,自不能不照胡道办理,以期妥速。”
当然,胡雪岩乃一介生意人,在借款高昂的利息中,他作为中介,肯定能够分得一杯羹。比如1877年的借款,原本与外商商定的利息为10%,胡雪岩却高报至15%,以至于引发了总理衙门的调查,并最终得到追究。以现在的目光来看,以商人身份赚取中介费或利差本也算正常,但身处内忧外患的晚清,在军费事务上如此行事,难免引来“奸商贸利,病民蠹国”的骂名。
某种意义上,胡雪岩是在筹款与军火之间游走,一时间,他甚至是一名影响大时局的企业家,他是真正能够直接帮助左宗棠的大人物。
一是帮助左宗棠筹军饷。“浙江绅士布政使衔在籍福建补用道胡光墉,经臣奏办理臣军上海采运局务,已逾八年,转运输将,毫无缺误。臣军西征度陇,所历多荒瘠寒苦之区,又值频年兵燹,人物凋残殆尽,本省辖境,无可设措,各省关欠解协饷,陈陈相因,不以时至……胡光墉接臣预筹出息借济缄牍,无不殚诚竭虑,黾勉求之,始向洋商筹借巨款,格于两江督臣非体之议中止,继屡向华商筹措,均如散解到,幸慰军心。”
二是购买军火轮等西洋器械。“上海为洋商会集之所,泰西各国,枪炮火器,泛海来售,竞以新式相耀。巨于闽浙总督任内,饬胡光墉挑择精良,不分新旧,惟以便利适用为要。嗣调督陕甘,委办上海转运局务兼照料福建轮船事宜。胡光墉于外洋各器械到沪,随时详细禀知,备陈良楛利钝情形,伺其价值平减,广为收购,运解军前,攻坚致远,尤为利器,各军营竞欲得之,而价值并未多费。”
由此,左宗棠在朝中极力抬高胡雪岩,认为“核其功绩,实与前敌将领无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