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度是近代中国富有传奇色彩的风云人物。他才华横溢,雄辩滔滔,深得袁世凯赏识;他为立宪运动鼓吹奔走,为速开国会呼吁呐喊,受到了时人的尊敬和称赞。但他将做“帝师”及实现“君宪”的希望寄托于袁世凯,发起成立筹安会,受到时人的指责和痛骂。作为袁世凯的高级智囊,杨度与袁世凯有着怎样的交情?他为什么将自己的“君宪”理论寄托于袁世凯?为什么袁世凯临终前大叫:“杨度误我!”
苦寻值得辅佐的“卧龙”
杨度(1875—1931)与袁世凯交往是在20世纪初,他之所以与袁交往,与他受王闿运及其“帝王之学”的影响相关。
王闿运将杨度视为不世之英才,不仅将自己创悟的所谓“帝王之学”毫无保留地传授给杨度,而且时常向杨度灌输古代策士们的政治权谋,研究他们是怎样找到一位“明主”,怎样进行辅佐,怎样助其成帝为王,等等。王闿运郑重地告诫说:“皙子,以你之才,日后是大有可为的,要好自为之!”受王闿运的影响,少年气盛的杨度自视甚高,慨然有经营天下之志。他致函友人说:“余诚不足为帝王师,然有王者起,必来取法……”
杨度从留学日本起就关注朝廷政治动向,将立宪革新的希望寄托在握有权势的开明统治者身上,苦苦寻找值得辅佐的“卧龙”。杨度第一次留学进东京弘文书院速成师范班时,日本学者嘉纳治五郎在对中国留学生演讲中,就竭力推崇袁世凯,称赞他有治世之才能,完全可以继李鸿章之后担当重任。这些言论,使杨度对袁世凯有了深刻印象。
而政治地位逐步上升的袁世凯,也注意到了留日学生领袖杨度及其君主立宪言论。在清末立宪运动中,袁世凯不仅吁请清政府实行立宪、改革官制,而且首先在天津筹建地方自治,创立县议事会以作为宪政基础,并使之成为宪政之楷模。袁氏成立天津府自治研究所后,专门派人到东京,聘请杨度为该所顾问。袁世凯的这种做法,使热衷于君主立宪的杨度意识到,袁的政治见解是比较开明的,政治操控能力是极强悍的,堪称清政府不可一日或缺的“股肱”之才,似乎是可以担当宪政救国责任的“卧龙”。
1908年4月20日,袁世凯和张之洞联名向朝廷保荐杨度,称赞他“精通宪法,才堪大用”,授给杨度四品京堂的官衔,在宪政编查馆任提调。
为了保持皇室万世统治江山,缓和日益严重的革命危机,袁世凯向慈禧太后建议,朝廷应该延揽精通宪政的人士,向皇亲国戚、朝廷大臣讲解西方宪法,以增进其宪政知识,便于日后掌握朝政。慈禧太后同意了袁世凯的建议,命年仅33岁的杨度担任讲师,在颐和园向皇族亲贵演讲立宪精义。
正当杨度欲依靠袁世凯实现立宪救国理想时,清廷政治格局发生了重大变故。光绪皇帝和慈禧太后几乎同时去世,给袁世凯带来了严重威胁。1909年1月2日,清政府发布谕令:袁世凯“现患足疾,步履维艰,难胜职任,著即开缺,回籍养疴,以示体恤之至意”。1月6日,袁在遭受冷落的景况下,带了第五房、第七房姨太太仓促乘火车从北京南返河南彰德(今安阳),其亲朋旧交中,只有杨度和严修两个人到前门车站送行。袁世凯感激地对杨、严说:“二君厚爱我,良感!顾流言方兴,或且被祸,盖去休!”
杨度毅然回答:“别当有说,祸不足惧!”严修也说:“聚久别速,岂忍无言。”他们对袁世凯的政治前途仍然抱着乐观态度。
袁世凯回到豫北彰德洹上村后,过着貌似闲云野鹤式的宁静生活,实际上频繁地进行各种政治活动。在北京的杨度不仅及时地向他传递朝廷的政治动向,而且多次赴彰德与袁氏晤谈,为他出谋划策、起草信札,等待着东山再起的机会。
为袁世凯当上大总统立下汗马功劳
武昌起义的次日,适逢袁世凯的52岁生日(农历8月20日),杨度与赵秉钧、倪嗣冲、段芝贵等心腹聚集洹上村,为袁世凯祝寿。正当寿宴进行之际,武昌起义消息传来,举座皆惊。倪嗣冲、段芝贵、张一麟等人劝袁世凯趁机复出;杨度反复思忖,认为时机尚不成熟,风险太大。袁世凯显然接受了杨度的建议,采取稳健方针:表面维持清室,等待局势发展再作决断,并指使北洋军事集团到处呼吁,大造“非袁不能撑持局面”的舆论。
10月27日,清政府任命袁世凯为钦差大臣,节制调遣水陆各军,并拨军费100万两白银。重兵在握的袁世凯在与杨度、徐世昌等人密谋后,决定有限度地出山。11月1日,奕劻为首的皇族内阁辞职,袁世凯奉命组织内阁。11月16日,袁世凯正式成立责任内阁。在袁世凯新内阁名单,杨度出任学部副大臣,相当于以前的侍郎。从四品宪政馆提调连升四级,杨对袁非常感激。杨度此后替袁世凯办的最有影响的事情,一是组织国事共济会,二是秘密参与南北议和谈判,极力促成南北统一。
1911年11月15日,在袁世凯的授意和袁克定的资助下,杨度与汪精卫分别以君主立宪党和民主立宪党的代表自居,联名发表了由杨度起草、汪精卫修改的《国事共济会宣言书》,在天津组建国事共济会本部。但资政院议而未决,汪精卫的呼吁也没有得到武昌军政府的响应。12月5日,为了配合南北议和谈判,杨度正式宣布解散国事共济会,开始改变政治策略,按照袁世凯的意图,直接与黄兴函电商讨南北议和问题。
袁世凯除了对革命党进行军事打击外,还派人秘密与革命党人进行和谈。经过一段时间的接触,杨度认为,黎元洪为首的湖北军政府,未必能够代表革命党人与清政府进行议和谈判,于是他向袁世凯建议在上海与革命党人伍廷芳等人进行会谈。12月7日,清政府任命袁世凯为议和大臣,全权负责对南方和谈。袁氏立即委派唐绍仪为全权总代表。考虑到杨度与孙中山、黄兴等革命党人关系密切,袁世凯遂加派杨度为议和参赞,秘密斡旋南北议和。
12月18日,南北双方在上海举行第一次会谈。唐绍仪、张謇、赵凤昌、杨度等人密切合作,在谈判桌上共同对付革命党人。12月30日,伍廷芳与唐绍仪达成了协议:一是召开国民会议,解决国体问题;二是国体未解决前,清政府不得动用已借外款,也不准续借;三是直、鲁、豫、甘及东三省国民代表,由清政府组织产生,其余省代表则由南方政府组织产生。
南方各省选孙中山为临时大总统,击破了袁世凯获得大总统的梦想。袁世凯极为恼火,不仅中止了唐绍仪议和代表团的任务,而且让北洋将领群起反对共和政体,向南京临时政府示威。
袁世凯中止唐绍仪议和代表的同时,秘密致电正在上海的杨度,命他务必利用特殊身份,疏通南北关系。杨度在上海通过多方接触,看出南方革命党内部有两个派别。一个是以孙中山为首的粤派,主要人物有胡汉民、汪精卫、王宠惠等;另一个是以黄兴为首的湘派,骨干有谭人凤、宋教仁、刘揆一等。黄兴为首的湘派明确表态同意袁世凯做大总统,而现在孙中山被推出来,必定是粤派在各省代表中活动的结果。要改变这个现实是不可能的了,唯一能做到的是说服孙中山公开表示,他做总统只是暂时的,以后一定把这个位置让给袁。若这样,袁世凯必定满意,南北会谈就达到了它的预期效果。
于是,杨度以袁世凯私人代表的身份,在上海秘晤孙中山、汪精卫、刘揆一、王宠惠、胡汉民等人。孙中山申明:自己几十年奔走革命,从来没有想到要由自己来做新国家的总统。革命是危险的事,随时都有可能牺牲,若为一己利益着想,我早就不革命了。他表示只要袁世凯能够逼迫清帝退位,就辞去临时大总统。
杨度一方面密晤孙中山及革命党人,向他们说明袁世凯赞成共和的意向,另一方面则联合张謇等立宪派向孙中山施压。在内外各方压力下,孙中山致电袁世凯:“文虽暂时承乏,而虚位以待之心,终可大白于将来。望早定大计,以慰四万万人之渴望。”随后让伍廷芳转告袁世凯:“如清帝实行退位,宣布共和,则临时政府绝不食言,文即可正式宣布辞职,以功以能,首推袁氏。”
杨度在上海游说革命党人的成功,帮助袁世凯登上了中华民国临时大总统的宝座。心高气傲的杨度自认为袁世凯会将新政府内阁总理一职酬谢于他。但出人意料的是,杨度在新内阁中连一个总长的位置都没得到。实际上,袁世凯在考虑内阁名单时,并没有忘记杨度。他最初交给唐绍仪所拟定的内阁名单是:陆军总长段祺瑞、外交总长陆征祥、内务总长赵秉钧、财政总长熊希龄、海军总长刘冠雄、教育总长杨度、交通总长梁如浩。这些都是重要部门,袁世凯要抓在自己手里。另外还有三个部:司法、农林、工商,则交给南方,由其自行决定。但唐绍仪经与南京方面协商,对教育总长的人选作了调整,将内定的杨度换成了蔡元培。
杨度对此非常窝火,但又无法迁怒于袁世凯,只得默默地离开北京,远走青岛休养,静观政局变化。
自觉充当复辟帝制的“走狗”
杨度在民国初年的官场上是非常失意的。面对民国建立后出现的内阁更迭频繁,政局动荡不安,社会秩序混乱的现状,杨度对自己的政治思想进行了梳理。在杨度看来,中国是需要一个皇帝的,在这个皇帝之下实行西方近代立宪制度,中国才有希望,至于这个皇帝是谁,反而不重要。杨度将自己的这种想法告诉了好友夏寿田。
当杨度产生放弃共和制度而倡言君主立宪制度的想法时,夏寿田已经探知袁世凯有复辟帝制的意向,遂建议杨度将君宪救国的主张系统地阐发,由他呈送袁世凯。
1915年4月,杨度撰写了《君宪救国论》一文,以问答式的对话体,阐述了“非立宪不足以救国,非君主不足以成立宪”的核心观点。他大讲中国民众素质低下,不宜于民主共和,只适合君主立宪。他强调只有帝制才能救中国,正合袁世凯的心思。这篇洋洋万言的文章经夏寿田秘密转呈给袁世凯,袁阅后极为欣赏,连声称赞杨度:“真乃旷代逸才也!”他不仅将此文当成改行帝制的理论纲领,交给徐世昌、梁士诒等人传阅,并把它寄给湖北将军段芝贵,令他秘密付印;而且亲笔写了“旷代逸才”四字,制成匾额赐赠杨度。
杨度的《君宪救国论》发表之后,徐佛苏、丁世峄等人秘密呈请袁世凯改行帝制,袁世凯命夏寿田将这些意见就商于杨度。袁世凯初意是让杨度做一个居间人,与徐、丁等人秘密联络,幕后指挥徐佛苏等人组织一个研究国体问题的学术团体,并网罗一些社会名流参加,使这个团体能影响和领导民意,为复辟帝制制造舆论。袁世凯自己既不能发号施令,也不能亲自指挥,因此觉得由杨度出来担任最为适当。杨度为了实现自己的“帝师”梦想,欣然出马,邀请了五位有名人物:孙毓筠、胡瑛、刘师培、严复、李燮和,加上杨度自己,总共六人,被时人称为“洪宪六君子”(或“筹安会六君子”)。杨度接连发表文章,掀起了所谓讨论国体推行帝制的轩然大波。
但袁世凯此时认为杨度搞的筹安会,是书呆子的办法,整天在咬文嚼字上面下功夫,遂逼迫杨度改用简单方法,由筹安会给所有的代表每人发一张选票,填上“君宪”或“共和”二字,投票的结果是要“君宪”,以此办法拥戴袁称帝。8月28日,筹安会投票表决,一致主张君主立宪。次日,它向全国宣告:立国之道,不外二端,首曰拨乱,次曰求治。“我国拨乱之法,莫如废民主而立君主;求治之法,莫如废民主专制而行君主立宪。此本会讨论之结果也”,公开鼓吹恢复帝制,将袁世凯的真实想法向世人公布。
筹安会成立后,杨度与胡瑛等人在北京中山公园来今雨轩聚会,有一段“走狗”言志的典故。
胡瑛率先说:“外间皆呼我等为走狗,究竟是不是走狗?”
杨度道:“怕人骂者是乡愿,岂能任天下事哉。我等倡助帝制,实行救国,自问之不愆,何恤乎人言。即以‘走狗’二字论,我狗也不狗,走也不走的。”
孙毓筠则说:“我不然,意志既定,生死以之,我狗也要狗,走也要走的。”
严复说:“我折衷其说,狗也不狗,走也要走的。”
胡瑛曰:“然则我当狗也要狗,走也要走。”
第二天,“走狗”言志的故事,传遍津、京。天津《广智报》刊登了一幅讽刺洪宪帝制的漫画——《走狗图》。正中是袁世凯的漫画像,头戴冕旒,身披龙衮,垂拱而坐。四方是四条狗,画的是为改变国体、恢复帝制做吹鼓手的筹安会四大将——杨度、胡瑛、孙毓筠、严复。这幅漫画讥讽杨度为袁世凯的走狗之首,所谓狗头军师杨也。实际上,此时的杨度自视甚高,要做洪宪第一功臣,实现自己的宰相梦。
陶菊隐在《北洋军阀统治时期史话》中,说袁世凯骂杨度是“蒋干”。蒋干在《三国演义》里是个容易受骗上当的书生。杨度的老师王闿运称他是“书痴”,并在《湘绮楼日记》中记载:“弟子杨度,书痴自谓不痴,徒挨一顿骂耳!”杨度能文章,有辩才,精通各国宪政,是一个难得的政治人才。但与梁士诒比较,杨度书生气甚浓。杨度与梁士诒同时考取1903年经济特科,梁是第一名,杨是第二名;在清末袁世凯内阁中,梁是邮传部次官,杨度是学部次官。但进入民国以后,梁一直春风得意,手握实权,是袁世凯的得力助手,以“财神”、“二总统”著称。他们的仕途之所以有这样大的差异,其原因正在于:梁八面玲珑,善于察言观色、见风使舵;杨则才气纵横,雄辩滔滔,不脱书生气。
杨度组织筹安会引起全国反响后,梁士诒很是妒忌。为了避免“奇勋伟业”被白面书生杨度夺去,梁士诒对袁世凯说:“杨度搞的什么筹安会,是空谈学理,有什么用处?既然筹安会自称是研究和讨论国体问题的团体,已经表决赞成君主立宪了,那么,它的任务已完成,应该取消,另外成立一个有实际行动的统一机构。”
这样,梁士诒以巨款收买、组织所谓“请愿团”,在安福胡同成立了全国请愿联合会。一时间,北京出现了“商会请愿团”、“教育请愿团”、“社政请愿团”、“人力车夫请愿团”、“乞丐请愿团”、“妓女请愿团”,纷纷向参政院请愿,表示拥戴袁世凯为皇帝。如果说筹安会还只是以研究政体标榜,全国请愿联合会则是一个实际劝进的团体,很快成了帝制活动的中心,甚至筹安会不少会员也被并入联合请愿团中。复辟帝制活动的主要人物已不再是杨度,而是梁士诒。但杨度因为发起筹安会鼓吹帝制,被全国人民痛骂,成了臭名昭著的、为袁世凯复辟效劳的六君子之一,弄得几面不讨好。
10月25日,全国各地的袁氏党羽开始选举国民代表。各省投票结束后,参政院急忙于12月11日上午9点开会,举行全国代表大会解决国体之总投票,推举杨度等人起草推戴书。袁世凯接到推戴书后,并没有立即接受,而是立即发回。很显然,袁要“谦虚”一番。
杨度等人对此早有预料,二次起草2600余字的推戴书,列举了袁世凯经武、匡国、开化、靖难、定乱、交邻等六大“功绩”,称其功勋“迈越百王”,吹捧袁氏德行超过古代君主。
12月12日,袁世凯在一片假借民意的筹安、请愿声中,接受了推戴书。12月13日上午,袁世凯在中南海总统府居仁堂接受百官朝贺;翌年初,开始按公、侯、伯、子、男五个档次封授爵位,40岁的杨度竟然成为最高一级的“公”,且单享“文宪公”的称号,地位远高于一些握有重兵的封疆大吏。
为袁世凯帝制出了大力的杨度,坚信自己将是“中华帝国”的首任宰相,相传曾派人到法国巴黎订制了一套华贵的宰相礼服。
袁世凯弥留之际高喊:“杨度误我!”
正当“洪宪”皇朝筹备举行登基大典之时,1915年12月25日,蔡锷等人举起“护国”旗帜。
蔡锷本是杨度推荐给袁世凯后受到重用的,袁世凯收到蔡锷反对帝制的通电后,将杨度狠狠责骂了一顿,并在中南海丰泽园设立征滇临时军务处,命曹锟为总司令,率领10多万北洋军分别向云南进攻。但北洋军士气低落,军无斗志,先后在川南、湘西败北。1916年3月21日,袁世凯决定撤销帝制,请徐世昌复任国务卿。次日,袁世凯发表由徐世昌副署的《申令》,宣布撤销帝制,将推戴书发还参政院销毁,恢复中华民国五年纪元,废除洪宪纪元,同时焚毁840余份帝制文电,以达到重新欺骗人心和销赃灭迹的双重目的。
洪宪帝制行将落幕,杨度备受各方攻击。4月10日,他对袁世凯撤销“承认帝制案”极为不满,觉得袁确如张一麟所说反复无常,就上了一道呈文,要求辞去参政院的参政职务:“世情翻复,等于瀚海之波;此身分明,总似中天之月,以毕士麦之霸才,治墨西哥之乱国,即令有心救世,终于无力回天。流言恐惧,窃自比于周公;归志浩然,颇同情于孟子。”杨度将自己的心迹比喻为“中天之月”,清澈明亮。他还以德国毕士麦(今译俾斯麦)和古代的周公、孟子自况,依然保持着一种高视阔步、自命不凡的态度。
袁世凯宣布取消帝制,策动帝制的杨度难逃其咎。这位筹安会首领何去何从,一时惹人注目。4月20日,杨度发表通电,表示“君宪有罪,罪在度身”,如果杀他有补于国事,他万死不辞,甚至到了这个时候,杨度还反对“元首退位”。
6月6日上午10点40分,一代枭雄袁世凯在忧愤中死去,终年57岁。据传,袁世凯在弥留之际,咬牙切齿,怪声高叫:“杨度误我!”另一种版本说,袁世凯说的是:“他误了我!”其实是指袁克定,因位袁克定伪造日本人办的《顺天日报》,让袁世凯误以为日本人也支持他复辟帝制。这段公案当然是死无对证。不过如果袁世凯讲的真是“他误了我”,那多半是指杨度或同样主张君主立宪的美国顾问古德诺。有人认为,袁世凯原来并没有什么做皇帝的野心,后来是眼看民国实验搞不下去,觉得共和制不适用于中国国情,才让杨度和古德诺说服了。这种看法是难以成立的,因为袁氏复辟帝制之意早已有之,并非杨度等人劝说的结果。
袁世凯死后,杨度激于此种传闻,有感而发,挥笔为袁世凯写就一副挽联,挂在袁大总统出丧灵棚中,明是吊唁,实则申辩:
共和误民国,民国误共和?百世而后,再平是狱;
君宪负明公,明公负君宪?九泉之下,三复斯言!
杨度的意思是:到底是共和制误了民国,还是民国歪曲了共和制,千年之后再来评这公案吧;到底是君主立宪对不住您,还是您对不住君主立宪,您到九泉之下反省一下吧。
此时的杨度依然认为,在济世救国的药方中,他这个君宪论仍然是最好的,只是由于袁世凯不得人心,没有能够将其实现而已。其实不用等到百世之后,现在就看得很清楚了:既是共和误了民国,也是民国歪曲了共和;至于是君主立宪对不起袁世凯,还是袁世凯对不起君主立宪,想必袁世凯九泉之下也有了答案。